其实严锐之本来就年轻,休闲些的衣服一穿上看上去也跟贺年差别不大,顶多就是更沉稳些,不像上次来看篮球赛似的那么突兀。
贺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到湖心亭中坐下,亭中没别的人,体育部的人还在湖上做户外运动,远处有学生在背书,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社团的社团活动。
他当时没参加社团没去过别的活动,现在看上去竟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时也不会注意哪个食堂怎么样,基本都是就近将就一下,没什么研究。
明明都是一个大学,自己倒像是个来参观的游客似的。
他在贺年期盼的目光下还是尝了一口,调味完全没了日式的清淡,还隐隐有些辣度,味道的确还不错。
“你不是要来搬东西?”严锐之问。
结果贺年坐在石凳上过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不是搬家,我就是想把你带过来而已。”
“我昨天也没想好,在一起以后能干点什么,想着干脆就带你回学校吧。”贺年支支吾吾,“我其实想带你去我的高中的,但跟这里离得太远,想着总有机会去的。”
“我高中比现在严得多,也没多少意思,那时候其实父母没想着……要我来念这个的,但我说了喜欢,他们最后还是没干涉我。”
严锐之看着他,总觉得贺年还有话要说。
“是不是在学校里约会很奇怪啊?”贺年抓抓头发,“你就当我临时想的,我也没经验嘛,多担待。”
可是他的确想让严锐之更开心一点,不要被过去绑缚住,从哪里坠入黑暗,那一定可以再一次修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东西,不多,都是些证件和照片。
“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封闭式的,找了找去就只找到两本学生证。”贺年把它们掏出来,说道,“哦还有这个,当年数学大赛的证书,上面还有照片呢,给你看看。”
严锐之接过来,上面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孩子,穿得考究整齐,虽然缺了两颗牙,但依旧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大概这副傻样能让人打心底里笑出来,他眼梢弯了弯。
“你别笑我傻啊。”贺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嗯。”严锐之很认真地看了几遍,又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不过现在也不怎么机灵。”
“还有这个,”他指了指一张照片,上面的小孩儿还穿着骑术服,“我拿奖了呢!”
贺年一边看着他,一边跟他说自己以前的事情。
“中学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有段时间不想学习,就在家窝着看电影玩游戏,那时候开始学琴,有段日子看见车尔尼就头疼。”
严锐之看着另一本证书,上面的孩子眉眼跟现在已经很相似了,虽然稚气未脱,但也有了如今的模样。
“然后呢,这是我的高中毕业照。”贺年拿了一张新照片,“你也不用找,我肯定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自豪地说:“那时候突然就开始长个子,干什么都在最后一排。”
严锐之看着高中时期的贺年,那时候身形已经抽条了,眉目也愈发英俊,又带着少年独有的风发意气,即使只是照片,那样的自信也依旧能穿过图画奔涌而来。
“哦对了,我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感觉到自己好像……还算受欢迎。”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心,边说边看了严锐之一眼。
他都不敢把自己收了几份礼物收过几次表白的事儿说具体。
没想到后者完全没生气,眉头一挑调谑地笑了:“年年受欢迎是好事。”
“……严总,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叫我。”向来脸皮厚的人终于低下头来,耳朵微微发红,“我那个时候就接触到卡布里星球了。”
“我那时候哪有别的什么心思呀,第一次有就全放你身上了。”他直白地说,“你也算是在我高中时就出现的。”
这次严锐之止了笑,也对,那个时候周鸿声已经跟自己翻脸,将他的心血抢先带进了市场。
那时候贺年只是个高中生。
严锐之刚成年没多久就开始自己拼搏了,这么一想多少生出一点感慨。
不过他倒没什么别的念头,只是对贺年口中的过去很有兴趣。
那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阳光的人生。
不需要加速狂奔、没有来自亲人的失望和背弃,正常平缓。
“所以我们是那个时候就有渊源了!后来高考结束我开始接触《怀古》,才有了之前的那些想法。”贺年接着说,“可是你的资料好少,我都找不到,我……”
他顿了顿,才说:“不过我们总归算是遇到了。”
盛夏的阳光很好,严锐之抬起头看他,贺年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很长,声音雀跃。
严锐之的生命中没有象牙塔,有的只有所谓成熟社会的考量。
而他们现在就这样随意地坐在大学校园里的湖心亭内,周围的人不关心他们是什么关系、做过什么,只要存在在此处,那就是平静又合理的。
与这个地方的千万人相同。
如果自己不那么拼命,当时的生活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照片看完,两人把那一点安京大学特供版的关东煮吃完,贺年又带着他走:“我带你随便逛逛。人家别的校园情侣都这样的。”
谁跟你是校园情侣了……作为贺年老板的严锐之颇有微词,但最后还是没拆穿。
“我之前进过学生会呢,社团也去过不少,后来坚持下来的就是文学鉴赏和搏击。”贺年领着他走,严锐之第一次在别人的眼中走过了自己曾经不愿再踏足的地方,心态完全改变,没了惴惴惶恐和自暴自弃,只剩一点时过境迁的感叹。
原来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原来他之前跑得太急,现在竟然都显得新鲜。
每一帧画面都如此生动,尽管都是别人的青春,他也不会再觉得惋惜,只剩一点未尽的情愫。
“我刚来的时候整个大学都逛遍了,哦,除了后山的花。”贺年干巴巴补了后半句。
两人并排走着,贺年跟他说自己的大学生活,一路从一食堂走到了社团活动楼。
尽管贺年自己说这样的“约会”不怎么正式,严锐之却只觉得轻松。
“这棵树是百年老树了,我记得前几个月学长学姐拍毕业照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打卡。”
贺年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参天的树,忽然说道:“严总。”
“明年我毕业的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
他说得很轻快,严锐之却顷刻间构想了一下那时的画面。
青年穿着学士服,跟他的同学们打打闹闹,毕业是最无所顾忌的一天,有人在这天告白,有人在这天求婚,有好友约定一路远走,也有人带着亲朋一起,见证如此值得铭记的一刻。
喧闹、爱情、眼泪、奋斗好像都属于那一天,宣告一个阶段的结束,大家都应当为之庆祝。
如果贺年到了这一天,那自己前来,应该带一束花。
或许还可以说点什么,又或许……
他正想着,突然感到身旁的人靠近自己。
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来,伸手揽了一下严锐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对着这棵百年老树微微弯下腰,按下了快门键。
两人的表情都被定格在这一刻。
贺年凑近了,弯着眼睛贴着他,笑眯眯看着镜头,身后是象征着安京大学传承的老树。
而严锐之半张着唇,表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发怔,却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抱着自己的人。
“留个合影。”贺年把照片发给他,笑着说。
“我们补拍一张照片,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我们之前差得有多远,都没关系。”
“在这棵树下拍完,就当我替你补过了。”
贺年认真又温柔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严锐之,毕业快乐。”
从此以后,就都是新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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