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祁臧说完,许辞却道:“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在你身上。你预设张局是好人,所以才有这样的结论。再说,我也不是针对张局一个人。此事涉及全省、甚至跨省布控,必然要上报省厅,省厅那边也可能……”
接下来的话,许辞没有点名,但祁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顿了顿,许辞转而问他:“你来找我,是想说服我做什么?”
祁臧道:“凶案发生还不到48个小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确实不能保证可以立刻说服两个省的领导同意安排那么多警力去所有路段、码头港口、乃至火车站、机场布控。如果你把商博然逃往的准确路线告诉我,有针对性地派少量警力出警,这无疑容易很多。
“可是现在黄雨欣还在暗处。如果我们贸然拦下商博然……被戴上手铐前,他抽时间给黄发个消息的功夫还是有的。那么以后想要再抓黄雨欣,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
许辞也不多顾及什么,拉开挡光板背面的镜子、深色粉底在自己面部上做起修饰。他道:“我听出了你想和我合作的意思。”
祁臧注视着许辞的侧脸,道:“我手下的失误,就是我的失误。查到商博然的动向,完全是你的功劳。我没有权力要求你必须给我提供他的信息。
“你可以去见商博然、黄雨欣,去问你想要的信息。但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让我随时跟在你身后,并且同意带上这个——”
侧过头,许辞看到了祁臧手里拿着一个隐形的耳麦。“如果你相信我,戴上它。一旦你那边有危险,我能及时赶到支援。”
见许辞沉默,祁臧补充道:“我能感觉到你在查一些事情。这回黄、商两个人,是不是跟你想调查的某个组织有关?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去面对,是螳臂当车。”
祁臧说得确实不错。
许辞怀疑黄雨欣已经叛逃四色花,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她痛恨四色花元素,痛恨四色花组织,并不一定意味着她已经叛逃成功。她和商博然这次想逃到国外去,可能还会需要组织的帮助。
这次过去,许辞确实有可能再次正面遇上组织的人。
可是……可是如果戴上这个耳麦,这意味着他藏了八年的秘密,可能会彻底暴露在光下。
那结果会是如何呢?
有可能他还能跟之前一样生活。
有可能,他不被任何人相信,从此活在牢笼里。
还有可能,就算他侥幸证明了自己的无罪,他再也无法回到清丰集团继续他想做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辛苦多年的努力、心血,他付出所有、抛下了正常人生应该拥有的一切去取得的那点微小进展,全都会付之一炬。
他再也没有第二个八年可以重新开始。
“祁臧,这个耳麦,它的背后……”
“它的背后只有我。”
许辞几乎怔住了。
他抬眸看向祁臧,似乎想求个确认似的。“你说什么?”
“我说它的背后只有我。你和任何人、有任何对话,只有我能听见。你能相信我吗?”
许辞沉默,祁臧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现在的例子就相当于……你是我的线人。你掌握了犯罪分子的动向,我要靠你去抓到他们。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有责任维护你的隐私,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包括其余警察。”
许辞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笑意。“嗯,如果是这样,你倒不算违背原则。”
“当然没有。你怀疑我们内部有问题,相当于向我检举我的同僚。没调查清楚之前,我有责任替你保守秘密,不向任何人透露关于你信息。
“我能够保护你,并且向你承诺,没有人能在手里对我的犯人做手脚。不管那个人是谁。问题就在于……
“你肯相信我吗?”
你肯相信我吗。
许辞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句话,想的是——如果你从你的同僚里听说了我的那些旧事,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相信那个跟你生活了四年的大学室友干干净净、毫无问题吗?
可他明明不跟任何人来往,性格也那样沉郁别扭,他明明就像是藏着最可怕、最阴暗秘密的那种人。
即便你相信大学里的那个室友,时隔八年未见,你会信他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吗?还是说,你会怀疑关于他的一切美好,其实全都是你的想象而已。你会不会怀疑,你被他骗了,也被自己的想象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许辞垂着眼眸不动。祁臧维持着递出耳麦的姿势,也没有动。
直到整整十分钟过去,许辞总算伸出手,握住了那只耳麦。
祁臧紧绷的肩膀顿时松开,片刻后又紧绷起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皱眉看向许辞。“小——”
许辞打断他的话,问:“知道商博然在农贸市场做的事,我只能推测,他可能是和黄雨欣约好了想一起出逃,所以想跟过去问黄一些事情。可你是怎么确定的?黄雨欣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祁臧把黄雨欣工作室的人都在古镇的事情告诉了许辞。
“周五她声称在临海老家,周六又出现在了古镇……摆明了问题最大,基本就是凶手,跑不了。我们队的卫凡去古镇接她们,接上了五个人往锦宁市回。半道他瞧那五个姑娘长得都有相似之处,留了个心眼,问了很多黄雨欣的私人问题。那五人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就怀疑,有人顶替了黄雨欣回市局接受问询。
“收到他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往你这里赶。横竖他返回古镇找黄雨欣也来不及了,再者,那古镇归属云海省最落后的县城管辖,那边道路的监控并不严密……想找黄雨欣,我干脆从商博然这里下手。所以……
“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
听到最后,许辞倒是笑了。
他总算重新抬起眼看向祁臧,然后缓缓开口:“其实对我来说,最关键的不是我信不信你,而是你信不信我。但凡你有一丝怀疑,就可能把我彻底打落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祁臧,如果黄雨欣真的是那个组织的,而那个组织对她有接应的话……他们远比你想象中要来得狡猾。我希望,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听到、看到什么,你都要遵守你的诺言,相信我。”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济水岛位于淮海省内,是一个颇为贫穷的临海小岛。
与它相邻的岛屿还有很多,一个比一个火热,要么深受文艺青年的喜爱、要么有非常美味的海鲜排挡……
只有济水岛两不沾,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旅游开发就是起不来,饭店接连倒闭,只剩寥寥数个,民宿也只剩下两间,连渔船都不走这里,偶尔有货轮在码头停岗而已。
距离雪丽民宿不远外还有家烂尾楼,大概是某个有钱人不信邪,想在这里开发酒店,施工阶段居然就出了问题,那楼烂尾了好几年都没人管。
30分钟前,在跟着许辞来到附近县城后,祁臧第一时间联系了当地公安局,在确认商博然进入济水岛丽花旅舍后,他得到了附近派出所的支援,对济水岛的相关情况有了一个较全面的了解,包括这个烂尾楼的始末。
这会儿祁臧坐在车里,和李正正、柏姝薇等参与了办案的人守在济水岛外,并没有进去。他担心黄雨欣有防备,提前调研过他们的信息,进而察觉到异样。
祁臧派了几个对黄雨欣来说绝对眼生的警员去到烂尾楼,他们其中有人扮作了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有人扮作了秘书,还有人做包工头打扮,一行人装作了来烂尾楼考察、商量后续处置办法的人员。
坐在驾驶座上,祁臧在听到黄雨欣居然堂而皇之找上门的时候已经凝了神,下意识就一个抬手把耳机扣得更紧。
“我认识你。你叫许辞。对么?”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祁臧差点把耳机捏碎,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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