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寒落笑而不语,降下半扇车窗,眯眼吹着凉爽的秋风。
出现在眼前的画面越来越熟悉,小区大门近在咫尺,出租车停靠马路边,蒋南晖沉下肩膀握住门把,对岑寒落说:“那我去了。”
“去吧。”岑寒落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看好你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来由地让蒋南晖感到特别踏实。
目送出租车驶离视野,蒋南晖拉着行李箱,距离小区大门最近的那栋楼就是他的家,抬头便能望见家里客厅的窗户。
父母变样子了吗?家中的布局有变动吗?摆设还是原来那些吗?走一步冒出一个疑问,踏入小区,迈进楼道,踩上台阶,蒋南晖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脚发凉。
贴在家门两侧的春联四年没换,门前的脚垫还是那块红色的「出入平安」,站在褪色的木门前,蒋南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当初的偏执早已消失,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剩愧疚。
抬手敲门,蒋南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点抖。门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局促地吞咽一口,指甲扎进掌心,用力地攥紧拳头。
有光亮落在脚边,门开了,蒋南晖仍低着脑袋,仿佛有块巨石压着他的脖颈。门内门外站着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声也一并隐去了,蒋南晖猜测给他开门的是妈妈。
因为他看见的这双拖鞋是紫色的,上面绣着妈妈最喜欢的兰花图案。
深吸口气,蒋南晖松开咬紧的牙关,嗓音沙哑:“妈……我、我回来了。”
鼓足勇气抬起头,蒋南晖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父母要打要骂,他都接受……可是万万没料到,他对上的,是双通红的眼睛,眼廓周围揉着几道细细的皱纹,眼角蕴着泪光。
蒋南晖屏住气息,没让自己再逃避,勇敢地看向母亲:“妈,我……”
郁青其实是高兴的,可她实在控制不了情绪,她想回给蒋南晖笑容,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儿子。”
鼻腔猛地一酸,蒋南晖差点没克制住。
“儿子回来了。”郁青用手背抹了下脸,扭头冲屋里嚷道,“蒋兴鹏,咱儿子回家来看咱们了!”
在蒋南晖的记忆里,蒋兴鹏一直是个严父的形象,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可就算自己再犯浑,他也没动过一次手。
蒋兴鹏老了,鬓角的头发褪成了灰色,背也稍稍驼了。蒋南晖有些承受不住曾经伟岸的父亲如今日渐老去,这让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不懂事。
蒋南晖迟缓地出声:“爸。”
蒋兴鹏瞥了他一眼,走到沙发前坐下来,语气如常地问:“知道回来了?”
蒋南晖不知该怎么回答,木头似的戳在原地。
“杵门口干吗?进来。”蒋兴鹏说,“你这四年是不是又长个儿了?进门都得弯腰了。”
郁青帮蒋南晖把行李箱挪进屋,蒋南晖尽量让自己的言行显得自然些:“也就三四厘米。”
换好鞋,正准备坐到父亲身边,蒋兴鹏突然换了副口吻,沉声道:“谁让你坐了?”
郁青一听,不乐意了:“蒋兴鹏你干吗,对儿子态度好点,别再把他吓跑了。”
之前的所有温情蒋南晖都扛住了,结果因为郁青的这句话,蒋南晖的眼眶瞬间发烫。
“吓吓他怎么了?这么扛不住事,就会逃避。”话虽这样说,蒋兴鹏的嗓音却是平稳的,“我承认我脾气是暴了点,讲话重了点,但谁当他爸都会跟我一样。”
“他直接把那么大个雷扔给咱们,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蒋兴鹏道,“这是我一下子就能接受的吗?”
两只手无处安放,只得垂在身侧,蒋南晖沉着眼睑,内疚地听训。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倒好,一躲就是四年。”蒋兴鹏说,“要不是你身边还有个安然,我和你妈都不知道上哪儿问你的消息去。”
“吼你几句你就玩失踪,还跑到宾州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你可真有本事啊蒋南晖,把头抬起来。”
蒋南晖惭愧地去望蒋兴鹏,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严厉的训斥,没成想,蒋兴鹏却道:“养你这么大,我和你妈对你怎么样,你难道对我们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蒋南晖就快无地自容了。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包容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蒋兴鹏说,“谁让我们这辈子是一家人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放软面色,蒋兴鹏看着蒋南晖,心疼道:“一时不理解你,还能一辈子不理解你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24章 本来是想不留遗憾的。
回家之前的焦虑和犹疑,胆怯与徘徊,不过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和对父母的不信任,蒋南晖终于能够体会到身为父母的不容易,时间没能在他和父母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反而更加证明了,真正在乎你的人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蒋兴鹏发话道:“过来坐。”
蒋南晖快步走过去,坐下来,郁青将一盘开心果端给他:“儿子,你最爱吃的。”
抿了下嘴唇,蒋南晖两手接住盘子,说:“谢谢妈。”
“我给你们买了乳胶枕,还有蛋白///粉。”蒋南晖指着随身携带的行李,“我也不清楚你们缺什么,朋友帮我拿定的主意,他的建议准不会错。”
“儿子有心了。”比起礼物,郁青更在乎的是蒋南晖过得怎么样,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近况,“前几天我跟安然聊天,她说你在电视台干得特别好,领导很器重你、赏识你,经常带着你一起出任务。”
蒋南晖不好意思道:“领导很照顾我们这些新人。”
郁青抓着蒋南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平时工作累不累?”
“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蒋南晖的状态越来越放松,掌心压在郁青的手背上,“但我正处在学习的阶段,累的同时也能学到更多新的东西,更了解这个行业,累一点是值得的。”
“态度不错。”蒋兴鹏亦如往常,戴着老花镜,手上拿着报纸,仿佛蒋南晖只是刚下班回到家,正在进行的是父子间再平常不过的交流,“职场新人先学知识,再适应环境,有了能力之后才有资本和底气去挑选你中意的岗位。”
蒋南晖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郁青问:“还打算读研吗?”
蒋南晖回道:“等工作稳定一些,有时间的话想考个在职研究生。”
“你从小学习就好,考什么都不在话下。”郁青的语气中透着骄傲,“别说研究生了,再念个博士也不成问题。”
蒋南晖笑道:“那还是有点问题的,妈。”
“你妈看见你太兴奋了,就知道一个劲儿拍你马屁。”蒋兴鹏淡定地翻动一页报纸,“我和她对你从小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郁青心里憋不住话,一激动,什么想法都往外吐露。她期待地看着蒋南晖,问:“儿子,你有没有回景南工作考研的想法啊?”
“不要总想着把孩子拴在身边。”蒋兴鹏接话说,“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郁青一听,委屈道:“谁拴在身边了,我什么时候拴着他了,我都四年没见儿子一眼了,我就是想……”
蒋兴鹏打断她:“心平气和点,万事平常心。”
抓在胳膊上的力道还在加重,蒋南晖望向郁青,安抚地说:“以后我要是有任何想法,都会先跟你们沟通的。”
郁青眉开眼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三人挤在一张沙发上,交谈融洽,氛围温馨。蒋南晖心下感慨万分,正消化着感动,蒋兴鹏随意地问:“工作方面讲完了,感情方面呢?”
蒋南晖顿了顿,看了眼郁青,回答:“我现在是单身。”
“当年你不跟我们商量,放弃理科选择文科,又把高考志愿填成宾州的学校,离开得那么坚决,我就料到这样的关系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蒋兴鹏视线不离报纸,说,“要真是真心实意为你好、处处为你着想的人,不会一味地要求你只能围着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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