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17)
冲进洗手间,不住地往脸上扑冷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脸,徐洛闻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的身体坏掉了,被白狼弄坏了。
当初白狼喂他喝血,一定是为了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什么。
慢慢地,他会不会也变成一头狼?
不!不要!他不要变成那样!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陷在恐惧和厌恶里兀自绝望着。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到李彦放大的俊脸。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彦说,“叫你好几声都不答应。”
“没、没想什么,”徐洛闻后退半步,他现在太脆弱了,经不住半点男色撩拨,“你要上厕所?”
李彦摇头:“你出来这么久,我来看看。”
徐洛闻垂着眼睛说:“可能是刚才喝酒喝猛了,头有点晕,现在已经没事了。”
李彦安静片刻,说:“刚才人多,都没跟你说上几句话。这两个月你过得好吗?”
徐洛闻点点头,笑着说:“挺好的。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拍了很多照片,过得简单又充实。你呢?过得怎么样?”
李彦笑了笑,说:“我的生活一直挺乏味的,上班健身睡觉上班健身睡觉,今天就是昨天的重复。”他顿了顿,“你下次出门的时候知会我一声,让我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可以帮你拎包。”
徐洛闻笑着说:“好。”
李彦眼睛一亮:“说好了,不许食言。”
徐洛闻点点头:“回去吧,不然他们该找咱们了。”
快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徐洛闻忽然站住,回头看着李彦:“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你爸是医生?”
李彦点头:“是啊,怎么了?”
徐洛闻顿了顿,说:“我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想找他看看。”
李彦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不让裴澍言帮你看?”
徐洛闻低着头说:“有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李彦说:“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行吗?”
徐洛闻点头:“谢谢。”
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裴澍言要送他回家,徐洛闻拒绝了,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将裴澍言扑倒。
打车回家,又觉得饿了,从网上订了一个麦当劳的全家桶,一点不剩地解决掉,洗澡的时候顺便发泄点旺盛的欲望,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最近做噩梦的频率已经下降了不少,一个星期大概能睡两三个好觉。
今晚就比较幸运,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躺在床上醒了会神,拿起手机看时间,刚八点半。
起床洗漱,下楼买早餐,然后带回家吃。
他以前都会在店里吃,现在不敢了,怕别人把他当怪物看。
一个人解决掉三人份的早餐,躺在沙发上消会食,看时间差不多了,起来换衣服。
收拾停当下楼,刚走出楼门口,就见李彦靠在车上笑着朝他挥手,早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朝气和暖意。
到医院的时候十点半,李彦直接带着徐洛闻去了他爸的办公室。
李彦的爸爸看起来很年轻,顶多四十岁左右,不像爸爸,倒更像哥哥,说话时总带着两分笑意,这点和李彦很像,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徐洛闻看到他胸牌上的名字,李潭,默默记住了。
等李彦出去,徐洛闻把身体上的异状详细地和李潭说了,李潭听完也没说什么,只写了几张单子让他拿着去做检查,做完检查回来,便让他回家等结果。
李彦要和徐洛闻一块走,李潭叫住他:“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李潭盯着李彦,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目光如刀。
李彦莫名:“你要说什么?”
李潭说:“他怀孕了。”
李彦更加莫名:“谁怀孕了?”
李潭:“徐洛闻!”
第18章
从李潭办公室出来后,李彦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
徐洛闻想关心几句,又不想触及别人的隐私,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送他回家的时候,李彦一句话都没说,就连徐洛闻说请他吃午饭以示感谢,李彦也拒绝了,说是只请了半天假,得赶紧回公司。
耐心等了两天,徐洛闻终于接到李潭的电话,说是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没什么毛病,还说让他去别的医院再检查一次。
徐洛闻没有再做检查。
他在逃避,虽然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随着症状越来越严重,徐洛闻也越来越害怕。
他终于忍不住向裴澍言求助,去仁和医院做了第二次检查。
可是那个姓杜的女医生告诉他,他怀孕了。
怀孕了?!
徐洛闻被这个荒唐可笑的检查结果吓住了,他彻底乱了方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澍言大概猜到了症结所在,沉声问他:“你必须实话告诉我,三个月前,你在白龙雪山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龙雪山……
那些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像暗流一样翻涌而上,令他胆战心惊。
他怀孕了……怀了白狼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两个雄性怎么会孕育出孩子?
这是违背自然法则的,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徐洛闻擦掉眼泪,哽声说:“一定是搞错了,我要求再做一次检查。”
裴澍言看着他:“杜教授是妇产科的权威专家,男人怀孕这样怪异的事,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绝不会乱说。”
“我不管!”徐洛闻激动起来,“我必须再检查一次!”
裴澍言沉默片刻,说:“好,我去安排,你在这等我,哪儿都别去。”
裴澍言走了,办公室只剩徐洛闻一个人。
他像座雕塑一样坐在那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一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是K市。
徐洛闻接听。
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喂?”
那边没有回音。
他蓦地想起,两个月前,他也接过一个这样的电话,来自K市的陌生号码。
“你是谁?”
徐洛闻的喉咙又紧又涩。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但他不敢正视这个猜测,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这个猜测是不可能的。
“白狼?”
在他问出口的瞬间,电话被挂断了。
徐洛闻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窒息。
大概是一直被噩梦纠缠的缘故,他一直有一种感觉——白狼没死。
与此同时,他又反复说服自己,白狼死了,中了那么多枪,怎么可能不死呢。
可是,他明明知道白狼有着多么惊人的自愈能力,他明明知道白狼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徐洛闻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他伸手拿过来,犹豫片刻,对着自己的手掌划了一刀。
疼痛和鲜血一齐冒出来。
血液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香气,撩拨着蛰伏在体内的某种欲望。
徐洛闻拼命地压抑着,克制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掌上的伤口。
·
没多久,裴澍言回来,说:“安排好了,走吧。”
徐洛闻坐那儿不动,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
“怎么了?”刚问出口,裴澍言就看到了旁边水果刀上沾的血迹,顿时一惊,“你刚才干嘛了?”
徐洛闻蜷起手,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事。”
裴澍言检查他的双手,却没见到伤口。
还要再问,就听徐洛闻说:“我不检查了,你带我去见杜医生吧。”
裴澍言不知道他离开这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洛闻竟然完全镇定了下来,然而却比刚才失控时更令他担心。
到了杜医生办公室,徐洛闻坐下来,面无表情地问:“杜医生,请你告诉我,我既没有卵子可以受精,也没有子宫可以让受精卵发育,为什么能怀孕?”
杜岳慈看一眼裴澍言,转而对徐洛闻说:“受精卵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你的体内的确有一个类似子宫的生殖腔,胎儿就在这个生殖腔里,已经三个月大,基本成形了。”
徐洛闻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肚子里,竟然生长着一个小生命。
他对这个小生命生出强烈的恐惧和厌恶,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它!杀死它!
杜岳慈沉默片刻,又说:“我有一种猜测,你可能是一个嵌合人。”
“嵌合人?”徐洛闻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词,“什么意思?”
裴澍言惊了一下,他显然知道什么是嵌合人。
杜岳慈解释:“嵌合人是动物学的一种喀迈拉现象,是指两颗受精卵融合为一个个体一起成长。也就是说,在受精之初,是有两个胚胎的,但是在发育的过程中,一个胚胎把另一个胚胎吞噬并吸收了,两个胚胎嵌合成一个胚胎,形成了嵌合体。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吞噬吸收的胚胎会以另一套DNA系统发育成身体的某个器官,所以当嵌合人由一男一女组成时,就可能会同时拥有两套生殖系统。”她顿了顿,“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还要再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
徐洛闻摇头:“我对真相没有兴趣,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拿掉它。”
杜岳慈愣了下:“你想把孩子拿掉?”
徐洛闻语气激动:“不要用那个字眼称呼它!”
它不是“孩子”,它是怪物,是魔鬼!
杜岳慈默然片刻,说:“你的情况特殊,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做流产手术,你给我一天时间研究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好,”徐洛闻说,“谢谢。”
走出杜岳慈的办公室,两个人回到裴澍言的办公室,徐洛闻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表情空白,眼神空洞,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裴澍言坐到他身边,沉默许久,低声问:“有没有可能……我是孩子的父亲?”
杜岳慈说,胎儿已经三个月,而三个月前他和徐洛闻才刚刚分手,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我说了,不要用那个字眼称呼它。”徐洛闻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而且,它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沉默半晌,裴澍言问:“那跟谁有关系?”不等徐洛闻回答,他紧接着说:“该不会是白龙雪山那头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