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燕岁听话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景燃把他手里的画袋拎到另一只手,观望了一下这条街,“你在这等,我去对面买把伞。”
“对面?”燕岁指了指横向瀑布一样的车流,“你过去的这段路,还不如跑去我家等雨停。”
确实。
跑回布朗太太的小楼房只用了三分半钟,如果是景燃去到马路对面买了伞再折回来,起码也得五六分钟。
这真的是个非常有年头的楼房,景燃一度很担心自己这淋的一身的雨会把地板给浸朽了。
嘎吱作响的老旧房门在礼貌地和客人问好,宛如这个家里慈祥的老太太,还有汩汩渗雨的窗缝,物理上的口若悬河。
景燃觉得自己应该保有礼貌,比如礼貌地问他,“Amulet先生,你一幅画卖了快两万美金,为什么住在这……么古朴的房子里?”
燕岁忍着笑,从卫生间里拿出一条毛巾给他,“苦难激发创造力。”
“是我不懂了。”景燃拿过来,擦着头发。
“是你不懂了。”燕岁点头说。
这间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厅,一个人住足够了。而且看方向是朝南的,客厅里一组小小布艺的沙发,和一个只比普通咖啡桌大一些的小圆桌,燕岁当作餐桌用。
“你坐,我烧点热水。”燕岁说,“啊,我给你拿一套干的衣服你先换上吧,别着凉……景燃!?”
咚。
景燃也不想的。
但他脑袋里有颗肿瘤。
一颗明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它刷了一下存在感的肿瘤。
在初期,你会偶尔失去平衡,视野会模糊,四肢会有些不协调,大脑给身体发出的指令,身体偶尔会没办法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医生告知了他这些。
当然,初期,只是偶尔。
现在出现了这个偶尔。
燕岁立刻跑过来,蹲下,试图把他拉起来,“你是不是被绊到了,不好意思啊,我在家随手丢东西。”
景燃摔在椅子旁边,他撑着椅子重新站起来,然后低头,他脚边有一条牛仔裤。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被这条裤子绊倒的。
“抱歉……”燕岁抱着他的胳膊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捡起裤子,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他,“痛不痛啊?怎么办……喝点热水?”
景燃是直接跪摔,膝盖着地,动静特别大,属实把燕岁吓得不轻。
“哦对,冰块,我有冰块,你快把裤子脱了。”燕岁把牛仔裤往沙发上一丢,跑去冰箱,哗啦啦地铲冰块塞进保鲜袋,然后又去卫生间找毛巾把它包住。
手忙脚乱,张皇失措,几粒冰块掉在地上。景燃觉得好了点,他站起来想去捡,可视野中那地板上小小的冰块出现四个重影,他分辨不出那个才是冰块本身。
算了,坐回去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短暂失常的时候,他和他的领航员都觉得不是什么问题,顶多就是睡眠不足,训练强度太高,以及赛期神经太紧绷。
甚至他在头晕目眩的时候,还能够开着150多码的车在冰雪路面上漂来漂去。
当代年轻人嘛,一半以上都是亚健康。
直到他看见检查报告。
景燃垂眼,定定地看着地板的冰块,等着它们回并成两个。
“你怎么还没脱?”燕岁蹲在他面前,抬头。
一张白皙俊秀的脸,眨巴着纯良无辜的眼睛,说着小流氓的台词。
景燃被逗笑了,“没关系的,没那么夸张。”
“那你去洗澡吧。”燕岁说,“水温我已经调好了。”
为了避免你来我往推脱几个回合的“你先洗”,景燃点头了,他洗澡很快。
而同样也为了不让燕岁白忙活,景燃把冰包接过来,“这个放回冰箱,我洗完澡再敷,好吗?”
感觉自己被哄了,燕岁撇撇嘴,“怎么跟我摔了似的。”
“没有。”景燃笑笑,“是我摔了。”
燕岁站起来,刚好灶台上的水壶吱吱叫着,水开了。
“那我给你泡点热茶,你先洗澡,别再笨手笨脚了。”燕岁说。
“好。”景燃点头。
第11章 许骧龙死了!
燕岁感冒了,重感冒。
出于自己比较年长,又是家里的主人,前一晚无论如何他都要求景燃在卧室睡床,自己抱着枕头毛毯,在漏风的客厅睡沙发。
然后他一早醒来,红着鼻尖,浑身无力,眼下暗青。披着毛毯在沙发上给赫尔里太太发消息,说自己今天没办法去画廊了。
景燃从卧室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接着环抱手臂靠在卧室门框,“钥匙给我,我去给你买点药,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买回来。”
燕岁把肩上的毛毯往上一兜,盖在脑袋上,且不难看出燕岁即使重感冒醒过来,还是简单整理了一下刘海儿。
倔强的美院人。
“楼下左转走到头的十字路口,有间浙江人开的包子店……”
景燃说:“好,想吃什么微信发给我。”
这年头世界的发展,让国际认识到了中餐的美味,尤其是欧美这些美食荒漠地区。景燃惊讶于自己走两步看到个四川火锅店,再走两步一家奶茶店,以及这条街上甚至还卖麻辣烫。
真是……出国了,但没完全出。
先买了药,再去买包子和豆浆,燕岁要吃豆腐馅包子,要吃皮蛋瘦肉粥,还要喝奶茶。
等包子的时候,老板偷偷打量着景燃,景燃没太在意,低头看手机。
那蒸笼一掀开,腾出白茫茫的热气和包子的香味,景燃便收起手机,等着老板帮他打包。
“粥要的是皮蛋瘦肉粥吧,小伙子。”老板跟他确认。
“对。”景燃点头。
老板娴熟地装上包子和粥,景燃给自己买了杯豆浆。这老板又一次打量起景燃,“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喔,我不是打听,你长得很像一个开赛车的,前阵子刚上过新闻。”
“我没有工作。”景燃微微颔首,付完钱,拎着东西走了。
但他也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是前阵子上新闻的,那个开赛车的。
燕岁在存有景燃余温的被窝里睡着了,景燃觉得他可能是发烧了,一张脸在惨白的同时又透着粉红。
犹豫着,是把他叫醒吃饭量体温,还是让他就这么睡着。景燃自己发烧的时候连身都不想翻,所以景燃使用了较为传统的体温测量方法。
他伸手,手指指背贴在燕岁的额头上。
他刚从外面回来,裹着一身清早的寒凉,手指也是冷的。所以贴上去的一瞬间,他感觉燕岁的脑门可以煎个蛋。
见燕岁有些转醒,他脑袋短路地问,“你想吃煎蛋吗?”
燕岁迷茫地,半醒着,“我发烧了吗?”
“有点吧,你有体温计吗?”景燃问。
燕岁摇头,然后可能是把自己摇得有点晕,好不容易撑起了小半个身子,摇两下头又倒回去了。
“没有。”燕岁气若游丝地说。
景燃偏偏没买温度计,可是正打算再下楼一趟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是赫尔里太太。”燕岁哑着嗓子,“她是我甲方,听说我生病了要来探望一下,我就给了她地址。”
“喔,我去开门。”
然而门一打开,景燃很难认同这是赫尔里太太,门外杵着一位金毛小伙,个头老高,和景燃差不多。
俩人对视了一眼。
即使语言不通,但不影响两位男性进行一些脑电波上的交流。
比如这个时候格兰·赫尔里肯定在想,你谁,为什么在Amulet家里。
而景燃则是:没听说赫尔里太太是位跨性别人士。
局势一时间僵住了,景燃生的俊朗,眼窝深得恰好,衬得本就高挺的鼻梁更立体,下颌利落,薄唇凤眼,眼瞳和头发一样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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