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房子里挤满了人,衣着华丽的法官踩着锃亮的皮靴,他高昂着头颅,礼帽几乎要碰到天花板,正在大声朗读窃贼犯下的罪。
一堆警官扣押着瘦小的窃贼,还有教廷的修士们,他们带来了罪碑,正要捆在窃贼的背上。
那些警官恨不得全部压在那细胳膊细腿的窃贼身上。
景燃的拇指继续下滑,没有了,简介结束了。
他有点懵,这就是艺术吗……
果然,下方有一些评论留言——
「什么啊!如果这年轻的战士就是希望自己的房子被好好对待呢!为什么杀他!」
「欸?楼上的,你舍利子崩我脸上了。」
「我只能说世人皆苦,嘴下留情。」
「那我祝福你死后,你的房子也被小偷继续住下去。」
「为什么我觉得是爽文,小偷就是该死!朝闻盗席,可死矣!」*
景燃惊了,这年头的互联网,真是什么都能吵一下。
「啧啧,Amulet真的有东西,这幅画的标题是《遗产和窃贼》。你说他们对立吧,房子和小偷衣服是统一的色调,但你说他们和谐吧,客厅墙上日历的时间是8月24日——天主教的瞻礼日。
瞻礼日的来源是耶稣十二使徒中的圣巴塞洛缪,米开朗琪罗画中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就是他,那副世界名画叫《最后的审判》。」
最后的审判……
景燃反复把这条评论看了好几遍,似懂非懂,这条评论有很多个赞,但一条回复都没有,于是景燃也点了个赞。
然而继续划屏幕才发现这评论没看完,最后一行是:
果然艺术就是拧巴。
“噗。”景燃噗嗤一笑。
是的,艺术就是拧巴。
「或许……有人在乎吗?这幅画下周五在巴黎拍卖。」
此条评论发布于周一,今天周三。
景燃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购票APP搜了一下前往法国的航班。
*
作者有话要说:
*朝闻盗席,可死矣:应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这里是民间故事“高士奇妙辩免祸”中县令判了偷席子的贼死刑,原来是将孔子的“朝闻道,夕可死矣”理解错误。(释意来源网络)
St.Batholomew圣巴塞洛缪:耶稣十二使徒之一,广为人知的是他以被活活剥皮的方式殉道。米开朗琪罗名画《最后的审判》中那个从天而降宣布审判的人就是他,天主教定8月24日为其瞻礼日。他的形象总是手持自己皮肤,宣告人性的虚伪。(释意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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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现在你不需要手机了。
翌日早。
“Amulet?”布鲁斯看着年轻人,“啊——你昨天下午来画廊找过他,对吗?可是Amulet已经离开西雅图了。”
“离……”景燃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他去哪了?”
布鲁斯耸着肩膀摇摇头,“Amulet并不是我们画廊专属的画家,他是自由的。”
“谢谢。”景燃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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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相识和分离的过程,长短不同而已。
下雨了,景燃撑起伞,顺便把围巾多裹了一层。
还没到十一月,路上已经有小女孩戴上了红色的圣诞帽。帽尖那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像兔子尾巴。
雨珠砸着他的伞面,天很阴,四周的商户们打开自己门口的装饰灯串,有一瞬间真的有圣诞节的感觉。
远处街角的屋檐下传来维瓦尔第十二协奏曲“和谐的灵感”第十号。
孤独的年轻人撑着透明雨伞,站在和冷灰色天空同样颜色的画廊前,他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于是他更用力地抓着伞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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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Yan!Give me a hug!”
燕岁微笑着和她拥抱,“Good morning Ms.Brown。”
“Come on in!”
招呼他的是一位看上去60岁的女士,房东布朗太太。燕岁乖巧地跟着她走进这栋看上去物理上岌岌可危的小楼房。
巴黎的很多楼房,尤其这种一看就知道春天漏风秋天漏雨的老楼房,是没有电梯的。
布朗太太告诉燕岁,他的房子在3楼的第2间,门牌号303。
她将一把拴着米老鼠的铜色钥匙递给他,并告诉他,今天下午会烤一些饼干送给他,如果他不在家的话,她会把篮子挂在门把手上。
燕岁好好地道了谢,拎着行李箱,很重,但步伐并不艰难。
临时在巴黎找一套公寓不容易,但布朗太太退休前,是燕岁在佛洛伦萨国立美院的教授。所以燕岁到了巴黎后,第一时间找了个电话亭打给她,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
他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这些年来许卿耀像个定时炸弹,冷不丁地出现一下。燕岁能避则避,燕岁要扮演好“燕岁”——没有生存能力,一事无成,靠着许家指缝里掉的零花钱混吃等死的,血统外的富二代。
所以燕岁要保护好“Amulet”,有时候他会觉得Amulet是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个幻象。
Amulet是个优秀的画家,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哪国人、毕业于哪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见过他,知道他是一位亚裔的男青年。
不过现在不同了,燕岁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当人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的时候,就开始担心,当初脑子一热,把Amulet告诉景燃,是不是有点冲动。
那小子能保密吗……
从十六岁起,许卿耀让燕岁在他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社死。
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认识“燕岁”这个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妈妈知三当三,他们母子破坏别人家庭,逼的原配自杀。
母亲呢,听闻这些事迹后,只是端着她的香槟杯告诉燕岁:嘲讽你的人,有几个过上你这样的生活了吗?
不过Amulet和这些无关。
燕岁犹豫再三,打开手机。
手机刚开就震个不停。
微信、漏接电话、短信。
「好心人:朋友圈怎么三天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心人:你还好吗?」
还有一些短信。
「未知号码:可爱的弟弟,你又躲起来了吗?哥哥很可怕吗?哥哥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你煮的火锅而已呀。」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许卿耀的微信好友,所以只可能是他的好友里,有许卿耀的人。
燕岁开始逐一排查,然而正当他坐在地板上,从通讯录A开头一个个……
等等,会那么巧吗。
燕岁忽然停下,刚巧许卿耀来到西雅图,以“亲哥哥”的身份从房东那里骗来钥匙,第二天他就在海岸线碰见景燃……
恐慌感瞬间弥漫,他后悔莫及,自己怎么这么蠢,他只不过在咖啡厅里为了交还一幅画等了三小时,如果他是带着目的,三小时算什么,三天都能等。
燕岁愤恨地打开景燃的对话框。
打字。
「小画家:景燃?」
半晌,没有回音。
私人拍卖会于晚上八点在巴黎第四区的酒店里举办,燕岁从行李箱里找出洗漱包,和一套得体的衣服。
燕岁的生活可以被许家人毁掉,但Amulet的不可以。
只要一天他还披着Amulet的外衣,他就还可以做一天骄傲的画家。
第四区位于塞纳河右岸,文艺复兴时期的巴黎市政厅也在这里。燕岁穿了件浅米色的战壕风衣,腰带和纽扣十分严谨,他戴了一副眼镜,细银丝框,用梳子和吹风机打理了一下有些长的头发。
他走在夜幕下的国家档案博物馆前,十分钟后,抵达了拍卖会现场。
拍卖会在酒店里,除了受邀参与拍卖的收藏家们之外,他们只接待这间酒店住在总统套房的客人。
燕岁明白这里的规矩,所以他只是走进酒店,在大堂的咖啡厅坐下。
他打算想个办法混进去,他今天的装扮是可以成功混进任何一个私人拍卖场。浑身上下没有高奢品牌的LOGO,也没有任何夸张繁琐的配饰。
当然,除开手腕上那块宇舶和法拉利合作的,法拉利70周年、限量70支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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