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内,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腐烂变质的气味,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起来!”
“唔!”地上的人被重重踹了一脚,皱眉闷哼,伴着疼痛缓缓转醒,遭受电击后麻木的四肢开始流通血液,传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入眼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只人手——只有四根手指,黝黑粗糙,皮肤像皱巴巴的树皮,是常年日晒的证明。然而吸引他视线的并不是这只残疾的手,而是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光彩夺目,蓬荜生辉。
虞度秋脑子昏昏沉沉,仍在思考自己的戒指怎么到了别人手上,手的主人又狠狠踹来一脚:“醒了还装死!”
他本能地想躲开,可遭受电击后的麻木身体反应迟缓,结果就被这一脚重重踹在了心口,差点吐血,低头不住咳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他竭力扭动身体蹭着地面,远离那残暴之人,整洁的西装蹭得又皱又脏。
可他的挣扎却是徒劳,柏志明轻而易举地将他拽了回来,一脚踩住防止他乱动,回头粗声粗气地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害死姜胜的有钱少爷?”
有道稍远一些的声音回:“嗯,姜胜去绑架他,没成功,逃跑的时候出车祸死了。是你让他去的吗?”
虞度秋猛地僵住,意识到了说话的是谁,也回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绑在这儿。
柏志明啐了口:“我没联系过他,那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笨手笨脚,被警察截获了那个邮包,我至于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吗?他还想找我,谁理他!死了清净!”
姜胜若是活着,听到这些话,不知还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夜路狂飙,只为追随“深爱”他的父亲。
“那是谁派他去的?他差点连我也杀了。”柏朝问。
柏志明斜睨过去,眼神如毒蛇般阴冷:“不该问的少问。”
柏朝平静道:“如果不是我指认了那具尸体,警察可能会进行DNA对比,发现那不是你,是我帮你藏匿到现在。你一声不响消失大半年,把烂摊子留给我,总得给我个解释——”
“哐啷!”
柏志明毫不留情地一拳抡过去,力气奇大无比,柏朝猝不及防,剧痛之下捂着肚子倒退两步,没稳住身形,跌倒在一堆杂物里,龇牙抽气,后背的伤口估计又裂开了。
“搞清楚谁是你老子,谁费心费力把你养大的,这都是你该做的,别跟我谈条件。”柏志明放下了踩在虞度秋身上的脚,缓步走向他,蹲在他面前,忽然咧嘴一笑,“不过你小子确实聪明,怎么发现那溺死鬼不是我的?”
柏朝剧烈咳嗽,断断续续地说:“咳咳……家里的假身份证和黑手机不见了,真身份证却在尸体上……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咳咳!而且……刘少杰死活不交代,我就猜到,他是为了保护你。”
柏志明得意地哼笑:“他笨是笨了点,孝顺倒是很孝顺。那又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就是他……咳咳……我跟警察去审他,暗示他我会杀光那些警察救下你,他就悄悄告诉我了,但没说具体,只说在抹谷北边这一片山区……”
柏志明伸出手,奖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脸:“臭小子真行,国内来电说你正带着人赶来抓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谁背叛我你都不可能背叛我啊。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连你一块儿炸了,别怨爸爸。”
柏朝轻轻摇头:“斩草要除根,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换我也会杀了你。”
“哈哈,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但是,我想知道,是谁在挑拨离间?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说了,不该问的别多问。”柏志明口风很紧,半个字也不愿透露,起身道,“抓紧时间办正事,他们的车队还有六小时左右到曼德勒,到时候就会发现少一辆车,我们得在那之前闯过关卡。我去看看裴鸣的车来了没,你看好这位细皮嫩肉的大少爷,别让他跑了。”
“好。”
地下室的门“砰!”一关,天花板上的一盏小吊灯跟着震颤,摇摇欲坠。
柏朝确定他走了,立刻撑着地爬起来,步履蹒跚地挪向里边。
虞度秋的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沾了灰尘的银发失去了光泽,像一片灰蒙蒙的薄雾般挡住了眼睛,宛如一具死气沉沉的木偶,任他扶起来,搂进怀里。
“没事的。”柏朝忍着背疼和心疼,轻轻摩挲怀中人僵硬的后背,低声耳语,“我已经给周毅发暗号了,你的手表有定位,他们很快会找过来。我不会让你输的……我没有背叛你,真的……”
虞度秋灰黯的眼中毫无生气,一片空洞,翕动嘴唇:“……把花拿走。”
柏朝低头,看见那朵仍顽强插在花眼里的虞美人,挣扎中掉了好几片花瓣,仅剩的一两片蹭到了地上的灰尘,脏兮兮的,仿佛火焰熄灭后的暗红灰烬。
他摇头,收紧手臂,像是要将怀中人嵌入身体:“不行,你已经收下了,不能反悔,你听我解释……”
虞度秋轻扯嘴角,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还是解释你在骗我的过程中爱上了我?如果是后者,你现在应该给我松绑,然后去跟柏志明拼命,而不是在这里假惺惺地求我原谅。”
柏朝扶着他肩膀,诚恳地正视他双眼:“都不是,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我不能跟他反目,我还差一点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什么东西……比我更重要?”
柏朝沉默了一瞬:“现在不能说,这东西也关系到你,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我原本不想让你涉险,以为周毅他们能及时赶来,谁知道……”
“谁知道我的秘密安排阴差阳错打乱了你的计划,让你原形毕露,对吗?”虞度秋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病态的苍白,嘴角分明带笑,整个人看着却愈发阴戾,“每当我以为情况再糟也就这样的时候,你总能把我拖入更糟糕的境地,小柏眼狼……你还真是头白眼狼。辛苦你了,伪装这么久,还要忍着恶心跟我接吻、做|爱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柏朝身形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没有这样想,我从没有这样想……从过去到现在,我对你……一如初见。”
虞度秋笑得愈发狂放暴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肩膀不住颤抖:“哈哈……你还想用那套老掉牙的说辞骗我?我从没信过,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什么监视我是为了保护我,当我那么好骗?我一直觉得你的爱慕不合常理,一直在怀疑你,从未停止过……可我还是放任你为所欲为了。”
“我不是不能追究,我是舍不得追究……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断为你破例……”
他惨笑一声:“要说一见钟情……也该是我吧?”
柏朝深吸了几口气也没能扛住这句话带来的杀伤力,心脏疼得仿佛被人攥紧,眼眶迅速发红,捂住了他的嘴,轻轻吻在手背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以后随你怎么处置我,我都认。现在先听我说,柏志明没走多远,我们小声一点……”
虞度秋狠狠咬了口他的手指,利齿几乎刺穿皮肉,眼中迸出冰冷的憎恶:“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柏朝剧痛无比的手指微颤着抚过他脸颊,颤声轻喊:“度秋,夏洛特那晚的枪里是有子弹的……你忘了吗?”
深陷于极度愤怒失望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那又如何?”
“我从一开始就豁出性命向你证明了,我只忠心于你,只有你能掌控我的命运。”柏朝捧着他的脸低喃,“我一点也不想再被柏志明操控……你去过我的房间,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谁会蠢到放着美梦不做,重新回到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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