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去雁低着头:“太太明说吧,阿雁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你不知道?”林至芳轻蔑地说,“我都听得到你肚子里的算盘怎么打的,你自己还不知道?”
江去雁当真一脸迷茫委屈。
林至芳觉得他在做戏:“我问你,正英为什么会突然把阿叔调到模特部?”
江去雁才反应过来:“老板说,是太太家里的亲戚,让他到模特部学习经验,因为我是太太的人,所以互相照顾也方便。他昨天才来报道的,我只见过一面。怎么了吗?”
林至芳一巴掌照着他就扇了过去!
“互相照顾?”林至芳冷笑:“就凭你,也配?”
江去雁把头低下来,颊腮薄薄的皮肤被她的金戒指刮出一道红痕。他紧紧抿着唇也不顶嘴,也不应和。
后头的老婆子把热好的燕窝拿过来:“太太消消气,为着一个外人,不值得的。
林至芳喝着燕窝,当真是个贵妇人似的:“有些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以为自己不是外人,甚至妄想着登堂入室,把别人的家当自己的家,我当然要和他说明白这个道理。”
老婆子陪着笑:“太太说的是。”
“我是这个家的太太,我的家人,才是正英的家人。家人之间,才要互相照顾,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就没有资格这样说。”林至芳再看一眼江去雁,“这一巴掌就是教你这个道理,明白吗?”
江去雁点头应诺:“明白了。是我的错,太太打得对。”
林至芳想到自己的长辈在公司里还要看这么一只野鸡的眼色就来气。更何况,这只野鸡最近正得宠,迷得关正英天天晚上宿在外面,甚至上下班同行毫不避讳。
现在。家里佣人都在议论,江去雁又年轻生得又靓,还能在事业上帮忙,恐怕比她这个太太更得男人心。
虽说,人是自己挑出来送到丈夫身边的,但日子过得太得意了,林至芳心里也不好受。
她更怕自己的人背着自己挑唆丈夫和娘家对立:“你最好是明白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有这个胆子,干涉正英公事上的决定,故意为难我的家人,我绝对不会容下你!"
江去雁拼命摇头:“不会,绝对不会,太太对我有恩情,给阿雁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旁边的婆子这时候也帮腔:“太太放心,阿雁一直好乖的。”
“忠心不忠心,不是嘴上说的,我自己会看。”林至芳说,“你也要有所动作,才能让我信任。”
江去雁犹豫了一下,才说:“老板这段时间心里不舒服,因为他本来不想保太太的叔叔,只是令尊强行要保,没办法才留了人。但老板情绪不好,看到了太太难免会有所迁怒。”
这一点,林至芳能想得明白,她也委屈:“又不是我犯错.....”
“所以,太太在这件事上,不如不要为叔叔求情,反而以公正的态度,站在老板的角度说话,老板知道太太心里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而不是娘家,他自然知道太太的好。”江去雁建言。
林至芳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本来还筹谋着如何为叔叔求情,但江去雁说的也有理:“那难道就让阿叔一个长辈去干打杂的活?”
江去雁劝慰她:“所以,太太还要劝叔叔,不如主动辞职,不仅给了老板一个面子,解开了老板心里的疙瘩,也不让令尊难堪。太太如果做到了,老板才是真正回心转意。”
“他还有好几年才到退休年龄,没了这份工作,怎么有经济来源?”
“他先主动辞职,然后公司可以给他提前退休的待遇,这都是好商量的,是家人之间的私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老板知道,太太是为了他着想,站在他那一边的。”
江去雁逻辑清楚,头头是道,“太太想想,公司越做越大,老板只会越来越重权专断,太太必须和他站在一边,如若不然,外面有的是人想要挤进这条队伍,百般讨好,恨不得把太太踢出去。如果太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和老板生了嫌隙,那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怎么办?”
林至芳脸色一僵。
江去雁看她的脸色知道刀捅到了她的心窝子:“太太已经嫁进关家,您的依靠就是关家。令尊和阿叔当然是太太重要的家人,但是,老板和大少爷才是您以后真正的指望。”
林至芳如醍醐灌顶,再看着江去雁的眼神已经愠怒消退,换上笑意。
“起来吧,坐。”她招呼佣人给江去雁上早饭。
江去雁顺从地坐下:“我会多在老板面前提,太太心里委屈。老板一定会明白。”
“你能这么尽心,我也就安乐了。”林至芳抚着手上的戒指感叹:“你不明白的,家族亲戚、丈夫儿子,我一个女人在其中周旋平衡,这种日子有多么累。”
江去雁心想,他的确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林至芳深深地看着他:“有时候,家人是你的依靠,有时候,家人又会变成拖累。但无论如何,家人终究是家人,我只要在这个家里,就不得不,也必须维系着这个家。不是我,换成是别人,换成是你,你也会像我这样做的。”
但江去雁不想换。
他压根不想变成林至芳。他不想成为一个深宅阔院里垂影自怜的悲剧。
林至芳到死都不明白,她的丈夫、父兄、儿子才是真正她一生不幸的最大因素,她以为强行维系着这个看起来圆满的家,能换来人生的最终答案,换来内心的和解平静,但到最后,她也没有平静,她还是充满怨气和痛苦,她还是要在病床上操心、担忧,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她仍然想着的,是怎么让儿子继承丈夫的权力,怎么延续家族的荣光...
或许她本来的选择权就不大,并不是她主动想要这种生活,但再看看林至昌、关展宏、关雪心......他们又有哪一个人真正开心吗?
林至昌被父亲打压多年,得到权力后越发变态;关展宏总是不满,但只敢对着江去雁发火,从不敢在他伟大正确的父亲面前说半个不字;关雪心看着正房和哥哥的眼色活了十几年,明明赚钱能力比她哥哥强那么多,在哥哥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这些关正英真正的家人,他们过得就好吗?他们满足平静了吗?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过这种人生?
如果成为关正英的家人,就是过这样的日子,那么成为关正英的家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至少江去雁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变成这样。
他可以爱一个人,爱得左眼笑右眼哭,爱得要死要活,那是他的私事。但他不一定非要得到他这世界上他想要的很多,也不是每一样者必须得到。得不到,他也不是活不下去。
又想要爱,又想要权力,又想要自尊,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事?
江去雁不贪心,他要的不多,他只要自食其力,只要念念不忘。
这段时间关正英和他之间走得好像有点太近了,江去雁觉得是时候退几步拉开距离。
既然老板要他管内务,他又拒绝不了,那他就只管事,不见人。
刚好他有两个月的休假,可以正大光明地消失。他把工作交接完后订了一张飞日本的机票,连夜收拾行李从香港飞走了。
因为长期在日本工作,他对东京很熟悉,在东京还有一套公司安排的公寓,日常生活用的日语他也能说,让他独居日本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趁着春天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兴致勃勃地赏樱野餐,叫来在日本的同事和朋友聚会,抽空还去重新做了头发。他本来的头发长到披肩,顺直油亮,是模特时期就固定的发型-经纪人说他的脸秀气清纯,长发更有味道,果然一出道轰动全港。但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向中年靠近的人再留长发,好像就显得有点轻桃了,他就决定换个稳重点的造型来迎合VP的形象。
做头发那天是杨佩娴陪他一起去的。这位高级合伙人也经常来往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出差,New brige的业务范围面向全亚洲, 在日本有独立的办公室, 杨佩娴在调任香港地区高级合伙人之前,在日本和韩国办公室都工作过,她的日语和江去雁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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