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打车回到医院,温遇河和齐修都已经结束了抢救,被安排在两个单独的病房,各自有警察把守。
这场面何其熟悉,秋焰甚至认得这些看守的小警察,病房里周斐已经给温遇河做完了笔录,他挂着水,斜靠在床上正在休息。
周斐说:“秦警官那边已经确认了齐修的口供,沈原就是幕后的主使人,他还供出一件事,早前那次在旅馆跟温遇河挑事也是沈原的指使,但齐修只是个打手,他并不知道幕后更多的原因。”
秋焰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问:“有没有问齐修是否认得当年绑架利宁的绑匪?那个绑匪是不是也是柳城帮的?”
周斐说:“问过了,齐修说不知道,但他说只要是柳城的,来澄江办事一定都是听命于沈原,沈原原本在柳城的时候就有些势力,后来帮利江澎做事,在柳城搞开发,势力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那里混道上的都听他的。”
“那沈原呢?抓到没?”秋焰问。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周斐,从天蒙蒙亮,秋焰被救起的那一刻起,警方就开始了抓捕沈原的行动,然而到此刻已经过了大半天,周斐说:“他应该早有预谋和安排,已经跑了。”
“跑了?”秋焰难以置信。
他看向温遇河,那人面无表情,看来早就知道了,秋焰突然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周斐说:“还在搜查中,应该没那么快出本市。”
秋焰冷冷地呛出两个字,“应该?”
周斐做完笔录,跟秦海双带齐修回公安局,剩秋焰在病房陪温遇河把药水挂完。
秋焰也很想像网上那群口诛笔伐的网友那样骂警方办事不力,但一切无济于事,他定定地看着温遇河,因为刚才的焦灼和愤怒,一时竟把一早上的纠结痛苦莫名化解了。
温遇河也看着他,静声说:“是你救了我。”
秋焰没置可否,反问:“周斐说的?”
“嗯,”温遇河点头:“但他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水里,过来抓我的胳膊的时候,我知道。”
秋焰一夜未眠,落水又湿淋淋地走了半座城,此时双眼微红,那些原本已经抑制住,并未想过要开口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跳下去?”
温遇河的喉结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无言。
秋焰说:“不想让他跑了,就宁愿拖着他一起死?”
温遇河的睫毛闪了闪。
秋焰说:“他只是个小角色,甚至不是利宁案子中的人,当然,能抓住他,对破案来说会迅速很多,但没有这个人,案子也一定会破,你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要搭上自己的命?温遇河,你是有多贱卖自己的命,又是多不在乎你周围的……”
他说不下去了,伤心,难过,亲眼见到温遇河在他眼前飞身而下的那一刹那,只觉得自己魂魄离体。
温遇河听着,他有一肚子的话可以辩解,比如齐修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破案关键的一环,比如当时被胁迫,跳河是唯一的脱身之计……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秋焰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客观”的解释,而这些眼前的难过也并不是因为“跳河”本身。
他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能抚慰秋焰的心,但他犹豫,他止步不前。
秋焰说完这一串,似乎根本没想要温遇河能给出答复,他生气,眼角不争气地涌出一颗眼泪。
温遇河突然坐起身,一只手挂着针,另一只手朝前拉过秋焰的衣袖,秋焰怔了怔,跌坐在床沿,一只温热的手指朝他探过来,指腹轻轻摩挲,擦去了那颗摇摇欲坠的眼泪。
秋焰楞在床沿。
他听到眼前的人轻声说:“没有不在乎你。”
温遇河又说:“对不起。”
秋焰顿时绷不住了,一夜的心慌焦灼,一上午的魂不守舍,难过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害怕失去,害怕从未拥有,现实比河水更冰冷,他能一次次救起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心。
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滚滚而落,温遇河一只手掌全盖在了他脸上,抹去那些咸湿的液体,秋焰再也顾不得许多,抱住了对方。
走廊里脚步声穿梭,而病房内两人都静默不语,秋焰抱了好一会,直至自己心情终于平复才缓缓松开。
温遇河不知道自己心里如何感受,他没见过这样的秋焰,那种愤怒与难过,并不是他用“客观”的事实可以抹杀的,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忍心。
不忍心看到秋焰难过。
澄江潮太过汹涌,几乎吞掉自己的命,也几近吞掉他苦心建筑的高墙。
那句话他不得不说,虽然有轻微的后悔,可是让秋焰知道他是在乎的,却又并不后悔。
眼前的人眼眶红红,秋焰说:“我救了你两次。”
“对。”
“你现在欠我两条命,是不是?”
“是。“
“那以后,”秋焰看着他,双睫轻闪:“你的命有一半归我,如果我不允许,你什么都不能做,这是你欠我的。”
温遇河沉吟片刻,说:“好。”
第70章 虽然…不是爱情
温遇河傍晚出院,在医院门口跟秋焰分开,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他朝地铁口走了一段,回头瞧见秋焰已经没入人群,便又从地铁口出来,拐了个弯,打了个电话给豹哥,然后直接去了好运来。
找到新来的那个厨子,问他能不能联系到沈原,那厨子试了试,说原来的联系号码已经打不通了,温遇河又问他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沈原搞出这么一个“柳城帮”,对自己“内部人”总有些外人不知道的联络方式吧?
厨子摸着头说:“上次见沈老大是在我们堂口,我是被人带过去的,在老城区,好像叫什么百花里,靠街边有个小门,进去后能一直往下走,像个地下城,感觉像以前的防空洞什么的,有些刚来澄江找不到活干的,老大都安排他们住在那儿……”
温遇河突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读书的时候,时常有学生组织的地下艺术活动在那种地方举办,传单发得满校园都是,他跟利宁因为好奇还去看过一回,在那迷宫一样的地下充斥着各种所谓迷幻、疯狂,全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后来再没去过。
那的确是特殊年代留下的防空洞,集中在城市的某个片区,入口大都毫不起眼,掩盖在普普通通的门面房旁边,或是某个老小区的过道里。
他谢过厨子,径直去了记忆中的老城区百花里,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警察搜过,齐修已经抓到了,他应该也会供出这里,但当他找到厨子描述的那个街边满是涂鸦的入口时,没有看到被搜索过的痕迹。
铁门是虚掩的,用了点力就推开了,里头漆黑一片,一条窄窄的水泥楼梯蜿蜒向下,没入黑暗中。
温遇河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着地面,探头看了看,然后缓缓下楼。
还没走到地下的地面,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个年轻的男人声音:“谁?”
温遇河没出声,也没继续往下,站在台阶上,那男声带着些惊惶,声音大了点,又问:“老大,是你吗?他们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我我,我本来也要走的,但实在没地方去,我就在这住最后一晚……”
手机的灯顺着声音照过去,温遇河看到一张神色慌乱的脸,那人举起手挡了挡眼睛,温遇河把灯光偏开,下楼走过去,问道:“沈原在哪?”
那人迅速逃窜,温遇河一把揪住他,胳膊从背后紧紧勒住他的脖子:“我不是冲你来,这件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沈原在哪?”
怀中的人拼命挣扎,低哑地吼着:“我不知道……”
温遇河压着耐心:“你刚刚说,他们说沈原走了,哪个他们,说沈原去哪了?”
这男孩很瘦,看起来年纪也小,挣扎了一番就不动弹了,喘着气说:“去去,回柳城了,他们给老大安排的,从柳城出海,走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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