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都说要亲自出面了,文案暂时熄火。程诺文在大群用英文和肯尼礼貌对线,又@很少在大群说话的佲仕总监,问他有没有其他修改意见,要改一起改。
法国人看不懂,也不想掺和,只说交给肯尼决定,但东西今晚得发。
程诺文红白脸一唱,双方同意各退一步。文案改了几个小标题发过去,肯尼也没再刁难,推送按时出街后,还转发在群里,悠闲说辛苦各位了,效果挺不错的。
一圈下来,只有丁昭做了炮灰,喜获投诉。这段时间光是投诉邮件,他就收过不下五封。创意大胆,投诉给程诺文必定抄送他一份。
赖茜的内线也表示,创意组流传着丁昭的几个绰号,具体不形容了,反正不太好听。
丁昭深知与创意关系搞僵的后果,没人愿意合作的阿康就是光杆司令,迟早完蛋。他咬牙,决定再度牺牲口袋,请创意们喝下午茶。
为免厚此薄彼,每次请客都得请一整组。o茶新品一杯30,文案人数堪比足球队,丁昭拎着外卖袋心在滴血,到了创意组却满脸带笑,说刚才辛苦了,大家休息休息,喝点东西吧。
几个文案看也不看他,丁昭只能将袋子放在桌边,自己躲回工位观察。
隔了十几分钟,仍旧无人来取。
他心疼钱,忽然从角落窜出一人,神态自若拉开外卖袋找饮料,齐肩的淡金色头发极其打眼,是之前大头介绍过的资深文案郝思加。
之前丁昭送去文案组的下午茶,别人不碰,他是一定会喝,还专挑糖度最高的那杯。
丁昭想起大头说过,郝思加因为性格原因,在司内的被投诉率居高不下,起初还以为他和自己有所共鸣,感动地说谢谢你帮衬。
郝思加打量他两下,吸着丁昭买的饮料冷漠问,你哪位?
猫吗你!丁昭伤心,但后来给文案组买饮料,总会特意点杯全糖给郝思加。一来二去形成某种默契,即便对方始终没记住他的名字。
赖茜看不惯丁昭的讨好行为,让他把精力放在对接客户上,多些技巧,不就能免了对内沟通的那些麻烦。
丁昭反驳不了,干脆闭嘴,埋头给程诺文写每周的汇报邮件。
工作群又开始滴滴滴,肯尼阴魂不散。
周五临下班,别搞事啊。丁昭默念天灵灵地灵灵,打开对话框,幸好肯尼只是让他尽快发一份下季度媒介投放的报价单。
这份文件改到第七版,程诺文那里才过关。丁昭一边写周报,一边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找最终版。他心里憋闷,找到后也没细看,直接扔进工作群。
继续写邮件,打了几个字,丁昭反应过来,紧接着冒出一身冷汗。
人的霉运一到,就像上海的黄梅天,不会轻易结束:他刚才失手将带成本价的内部版本传给客户了。
第7章 新认识(1)
程诺文发火情有可原。
公司与佲仕近来关系紧张。当年为CO2打天下,佲仕是他最早赢下的大客户,几年来合作无间,直到去年,佲仕亚太区换血,与他共事的市场部总监因为业绩突出,被升调至欧洲总部,新上任的总监从法国空降,不怎么熟悉中国市场,相比本地代理商,更信赖国际4A,对他们的行事诸多挑剔。
由于语言问题,新总监将日常的执行权放到下面的mgr,也就是肯尼那里。肯尼原本只是市场专员,从前群聊开会从不敢大声发言,被提拔后扬眉吐气,行事极为苛刻。
Gavin对接时,肯尼尚算收敛,但程诺文知道两人存在特殊关系,为避免发生道德问题,他将Gavin调走。为此肯尼闹过一阵,好在接任的大头压得住,没闹起来。
他一直想让庄晓朵找个精明能干的阿康给佲仕组补充战力,没想到千挑万选,塞来一个丁昭,看对方一惊一乍的模样,显然帮不上忙。
两周时间证明,不仅帮不上忙,还特别会送人头。
肯尼带着丁昭发错的报价单来找自己,表面上话说得还算客气,意思却很明确,他们在成本价上翻倍又加服务费,简直把佲仕当冤大头,怎么说也要给个解释。
程诺文不想和他扯皮毛利与人工,既然肯尼想做文章,那把文章拿走就是。他回复报价单里的成本都是去年旧价,媒体每季的刊例都在涨,具体还需要等投放敲定之后洽谈,现在给的价格最多只能参考,要去问别家代理商,也是一样的答案。
顺便给个台阶,问肯尼投放预算多少,他们会尽量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多增加一些传播。
对方本意是找程诺文耍耍花腔,推拉两句,说好啦,我又不是怪你,又暗示什么时候能吃顿饭,聊聊即将要做的比稿。
程诺文听出弦外之音,没说不去,只表示这个月比较忙,可能要过些时间。
这一年CO2在佲仕那里掉了几个比稿,虽然只是几十万的小项目,却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老总找程诺文谈过这个问题,公司还处于上升期,佲仕仍是他们需要挽留的大客之一。她与程诺文闲聊时,偶尔开玩笑说A组的佲仕,B组的迈赫厘,两大镇司之宝理应稳如泰山。
程诺文与B组老大竞争GAD之位已久,佲仕要掉了,对他和A组都是重大打击。
庄晓朵发来私聊:小昭等你好久了,在小会议室外面站着好可怜。
还有一个不省事的要处理,程诺文回复:多站几分钟,不会要他命的。
待会嘴下留情[拜托][拜托]
程诺文没再回,他招手,门外的人立即弯腰走进来,表情凄楚。
发错报价属于阿康工作的严重失职,加上佲仕文案那边大闹一场,这次面对程诺文,丁昭有种大限将至之感。进去之前,Gavin与几个实习生当他的面幸灾乐祸,互相打赌他的last day是今天还是明天。
他大气也不敢多喘两下,乖乖听程诺文教育自己,用熟悉且冷酷的语调分析他犯下的错误。
上司对自己似乎永远挑剔不完,每次批评的词汇都不带重样。程诺文说一句,丁昭就抓一次头发,将刘海往下拨遮住脸,跟着低头,越来越低。
“你脖子不舒服?”程诺文用上命令语气,“把头抬起来。”
丁昭照办,但视线还是紧盯地板,不敢直视程诺文。
对面停了几秒,突然响起声音:
“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讲清楚,丁昭,你的职位是Doris根据部门预算直招的,没有经过我这里,当然她有用人自由,我也尊重她的选择,但我对阿康有自己的要求,老实说,你都不满足,如果当天面试你的人是我,我不会通过。”
原本影影绰绰的事情彻底显形,其实从面试开始,丁昭就一直不懂,明明学历和工作经验都不算一流,为什么庄晓朵会挑中自己?
现在程诺文用一句话点明:他就是不行。
会议室隔音,但一面全是玻璃,不拉百叶窗时,外面看他们是一清二楚,丁昭感觉后背粘上十几双眼睛,都和Gavin一样吊起眉毛,当他笑话解闷。
入行以来,一颗自尊心早被老板、客户、同事相继碾碎。使唤讥讽、被骂赔笑,丁昭一一忍受,只是想遵守惠芬女士从小的敦敦教导:昭昭啊,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去,吃亏是福,知道吗?
他听话,小时候别的小孩孤立他,他忍了,拿零花钱买零食请他们和自己玩。上大学宿友让他请客吃饭,他也忍了,饭卡任刷一学期交换廉价友谊。
占便宜的那些人总说你人真好,除了这点,其他都说不出。他的愿望,他的想法,他微妙的真实的情绪都不重要。
好人丁昭就是全部,摘掉这个词,他什么都不是。
来CO2也没有不同,这里人人优秀,唯独他没有任何特别,天天像被扒光衣服丢进闹市街头,将一切赤裸裸摊给大家围观。
要是现在面前有个脸盆,两秒,他就能用眼泪装满。丁昭脸颊湿润,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两行真正眼泪。
原来思维和泪腺早已分家,流泪可能是这具身体的某种生理反应,再长的刘海也遮不住。丁昭顿时生出一股浓重的羞耻感,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在程诺文面前,自己在对方心里肯定又多一项缺点:情绪脆弱、不稳定。
果不其然,程诺文嘴角往下一撇,抄起笔记本就朝外走,推玻璃门前,大发善心停下,对揉眼睛的丁昭说:“我不是你的知心大哥大姐,别在我面前哭,有问题就去解决。不懂怎么解决我可以教,但你要用哭来敷衍我,那就找错人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