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因为过于紧张而开始大量分泌的唾液, 艰难开口:“华宫KTV开始撤离了,店里所有核心的成员、老面孔的小姐,这几天只要没被你们警察抓走的,全都不见了踪影。”
“什么意思?”霍无归终于被苗斌吸引了注意力,推开苗斌的卷饼, 示意道, “你继续说。”
黄毛青年点了点头, 老老实实交代:“我听说, 是上面的老板发话了, 后面有更大的生意需要她们,现在她们要转移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我在想……或许我可以做你的线人, 帮警局偷听一些他们的消息, 比如接下来的大生意……之类的。”
霍无归上下打量了一眼苗斌。
距离第一次见他, 其实只是过去了半个多月,但好像这个青年已经发生了某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吊儿郎当、畏首畏尾的气息一扫而空,虽然依旧瘦骨嶙峋,看起来就像是浸泡在烟酒和声色犬马中太久了的样子,但眼神中却带着某种极为深切的哀痛和坚定。
“你知道做警方的线人,被发现是什么下场吗?”霍无归从口袋里摸出一整盒软中华递给苗斌,微微扬了扬下颌,“我不抽烟,没有火,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用不用——”苗斌受宠若惊地推开那包烟,一副踟蹰的表情,“我之前听说过的,有人给你们当线人,就在华宫KTV的时候,后来那个人就不见了,再也没见过,再也没人提起过,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霍无归淡淡道:“去年,我有三名线人因为暴露而受伤住院,一名线人至今下落不明,做线人并不会有多么丰厚的报酬,至少就我知道的来说,你在华宫KTV一个晚上就能赚到一个线人出生入死同样的报酬。”
苗斌一动不动地看着霍无归,手指僵硬地拎着那袋没有人吃的卷饼,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重新抬起了头:“我做不到……就那样心安理得地离开海沧,警官,如果不做点什么,我可能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他看向警局,朝着那个他去过一次的法医室看去。
不久前,苗胜男的尸体曾冷冰冰地躺在那间如今一片漆黑的屋子里。
“霍警官,我来海沧,去华宫KTV打工,每天给那些让人恶心的女人赔笑脸,还得为了她们吃药,吃得我现在身体都不正常了,为了什么呀!为的还不是我姐姐。”苗斌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垂下的时候显得有些臊眉耷眼,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他像是丝毫不在意霍无归听完这些后会如何看他,哽咽着道:“姐姐从小就和我不一样,她比我聪明,比我勇敢,比我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知道的,如果我们家有谁能真的走出那个山沟沟,走出海沧,甚至走到更远的地方,那肯定是姐姐,我委屈一点没关系,我只希望姐姐能好。”
霍无归沉默地瞥了一眼苗斌。
“姐姐没了,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苗斌擦了擦鼻子,满脸鼻涕在正午烈日下闪闪发光,一片狼藉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所以霍警官,算我求你了,让我做点什么吧,哪怕只是一点也好,只要能帮你们抓到邵烨,我做什么都可以。”
-
两周后,清水码头。
“杀了我。”苗斌死死握住霍无归手中的枪,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满脸泪痕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反正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海沧警方了,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
吱——
刹车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七座商务车停在空无一人的清水码头前。
车门拉开,一只脚将车上的人狠狠踹下了车。
刚刚还跪在霍无归面前,死死抓着枪口的苗斌被郭廷一脚踹进满地尘土中,连滚带爬地转了几圈。
一边是百公斤的缅甸专业雇佣兵,另一边是瘦成小鸡仔一样的青年,这一脚下去,苗斌直接像一滩烂泥般蜷缩着瘫在了地上。
刚刚在高速上被强行按向地面,蹭得血肉模糊的鼻尖又沾上了尘土,显得更为狼狈。
“嘶——”苗斌喘息了几口,双手撑着地面,勉强爬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朝着唯一的亮光,那辆车的方向,艰难地抬起头,“你们还想对我做什么!杀了我啊!”
近几年,海沧的船运业务因为种种原因停摆了大半,江上船来船往的盛况早已不复当年。
滨江码头的位置好歹靠近市区,加上依旧有客运的业务,还算没有彻底凋撇,但清水码头距离市区的车程比滨江码头还要多出一倍,已经几乎要到临市的地盘,加上水路比滨江更难走,如今只剩下了零星一些大宗货运生意。
半夜的码头,一个人都没有,苗斌凄凉的笑声就这样穿透夜空,落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霍无归站在郭廷背后,借着夜色,深邃的黑眸望向苗斌,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苗斌朝霍无归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眼神,眼底满是血丝,咆哮道,“我怎么就没有找个机会,至少带走一个,好等我下地狱的时候,带给姐姐看看,这是害死她的坏人们。”
“现在交代,被你藏起来的药在哪里,我还可以给你求情。”简沉从车上走了下来,浅琥珀色的瞳孔微虚,就那样蹲下身,仿佛看一只流浪狗般看着苗斌,语气平淡,“我不是霍无归那个说话没分量的东西,大家都知道的,我在邵老板面前,颇有几分薄面。”
苗斌是霍无归的线人。
现在的情况,霍无归说什么都在黄力和郭廷那里不做好,简沉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开了口。
“药……”苗斌意识混沌地重复了一遍。
刚刚那一脚,似乎已经踢碎了他的肋骨,或许还有内脏,他现在连说话都感到有些困难。
药……
苗斌的大脑迅速运转,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霍无归和简沉曾许诺的就是那整整一个集装箱的药品原料。
而自己在这个谎言里扮演的并非供货商,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跑腿。
如今,想要证明霍无归和简沉真的站在了邵烨和林海森这边,整个事件中唯一反水的只有自己,那就必须存在那一批药。
只要拿出那批药,才能向邵烨说明,霍无归和简沉真的搞到了药品,只是自己作为跑腿的从中作梗,贪下了药品,还找来了警察,试图两头通吃。
“药在哪里,苗斌,你还有机会交代,或者,你想让我猜猜看吗?”简沉蹲下身,抬起苗斌的头,不等他开口,自顾自问道,“十几吨的药品,就算化整为零也不是那么好藏的。”
“或许——你真的胆大包天到了,将药藏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滨江码头?”
简沉语带笑意,背对着郭廷和黄力,紧紧捏着苗斌的下巴,用口型道:说是。
他的口型似乎被苗斌接受到了,青年愣了一会,沉默了几秒后绷着声音艰难开口,语气又几分闪烁:“简法医,是你解剖了我的姐姐,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你是个好人。”苗斌不明所以地吐出几个字,“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两人身后的郭廷敏锐地朝苗斌瞥了一眼——
不承认,但不否认,看来就是在的意思了。
“在滨江码头哪里?”郭廷干脆利落地掏出匕首,上膛的同时迈开步子朝苗斌走去,“不说的话,你也可以选,先砍你的左手,还是右手,或者——”
比起令人望而生畏的枪支。
人类对冷兵器的恐惧,古老但深深刻进基因,缓慢而锐利的疼痛,冰冷的刀锋割裂皮肤,这样的想象远比对常人来说极为陌生的枪支更有威慑力。
“刀,给我。”不等郭廷说完,简沉面色冷淡地回头,“你或许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保证,他会在我的手下生不如死。”
郭廷狐疑地看了简沉一眼。
青年嶙峋的手指紧捏着苗斌的下颌,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冰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盯着霍无归看的眼神,我全都看见了,苗斌,你可能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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