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校徽都有版权,想要使用的话必须获得学校的书面授权,不然就是违法侵权行为。
看来成立法务部势在必行。
演示会现场,黎棠坐在报告厅门外的长椅上,抱着手机问周东泽应该如何给法盲员工扫盲。
周东泽刚入职首都的律所,尚未站稳脚跟,忙得不可开交,回复黎棠的频率不免低了些。黎棠就找苏沁晗聊天,问她什么时候来首都,他好去订她想吃的网红餐厅。
苏沁晗白天最空闲,以美食为切入口,和黎棠就哪个牌子的遮瑕膏好用聊得热火朝天。期间李子初出来一趟,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说:“那个人只是在后面操作,没有站到台前。”
黎棠说忙,没空,李子初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心知他又在拿忙碌当世界上最便宜的药,逃避去面对。
然而根本避不开,空气里仿佛充满了一种名为“蒋楼”的因子,无论黎棠躲到哪里,都能听到有关他的话题。
XX大学全额奖学金获得者;在校期间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论文,参与过几个开源项目;Hackathon大赛的常胜将军;某App你用过吗,就是他主导开发的……
散场的时候更是热闹,黎棠闪转腾挪,好不容易来到报告厅后门的廊道里清净会儿,有两个女孩来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饮料,又聊起了刚才报告厅里的演讲者。
“我们整栋楼的女生几乎都来了,太夸张了吧。”
“你不是也来了?”
“跟风嘛,看看到底有多帅。”
“看到没?我在后排只看到一个头顶。”
“我也挤不进去,看朋友圈他们发的照片,确实很帅,不过……”
“不过什么?”
“他好像戴助听器的,不然听不见声音。”
“啊,聋子啊……”
听到这里,黎棠莫名没了玩手机的心情。
两个女生还在讨论,一个怀疑演讲者能进XX大学靠的是残疾人优惠政策,另一个说好可惜,听不见的帅哥还算什么帅哥。
正聊着,黎棠忽然上前,笑着说:“请问——”
女生们转头,黎棠接着道:“原来现在的大学生,会把戴助听器的人定义为聋子吗?”
说着,黎棠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那戴眼镜的岂不是瞎子?”
两个女生错愕对视,尴尬地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本想再说几句诸如“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所为”之类的,又觉得自己管太多,像个碎碎叨叨的迂腐老头,黎棠沉下一口气,带着礼貌的微笑,转身离去。
短短几步路,差点走成顺拐。
撑着报告厅后门的墙壁,黎棠即便背对着,也能猜到那两个女生肯定在骂他神经病。
他也恼自己不争气。虽然不至于跟以前一样,难得硬气一回还浑身冒冷汗,可这样已经够丢脸了。
这就叫没本事非要强出头。
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呢?黎棠问刚才的自己,难道是想弥补七年前别人嘲他“聋哥”时,自己没能勇敢站出来呛声的遗憾?
还是因为和从前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他是聋子?
犹自恍着神,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扶那报告厅的门,谁想那门未落锁,手掌一碰便开了。
眼一抬,面对的便是散场后空空如也的座位,讲台上尚未收走的演示部件,还有立在靠窗的讲桌旁的人。
又是毫无防备的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思绪已被拉远。
黎棠见过他穿校服,夹克衫,背心T恤,甚至什么都不穿……却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
深黑色的合身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给他增添一份少年时罕有的庄重沉稳,低调的暗纹领带锁紧衬衫的立领,掩住他凸出的喉结,却让黎棠忍不住回忆那起伏的触感。
比曾经想象中的还要适合他。
而他此刻正背靠讲桌,双腿微曲撑在地面,几分闲适的姿态,让黎棠一下子想起许多年前,每当晚自习下课,独自一人穿过僻静的人行道,越过学校后门,转一个弯,便能看到少年背靠藤蔓攀缠的砖墙,偏过脸,嘴角扬起的笑容,比月色还要迷人一些。
一时难辨今夕何夕,黎棠脚下生根似的站在那里,进退维谷。
屋里的人也不平静。半个多月前刚通过被退回的礼物确认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再不见面成为了唯一的退路,可现在算什么,刚才听到的又是什么?
蒋楼站直身体,望向门口。又怕吓到他,所以敛了眸,藏起探究,和那隐隐在发酵的渴望。
“要看吗?”
听到蒋楼的声音,黎棠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看……看什么?”他问。
蒋楼下巴微抬,指向台上的演示部件:“你投资的机器人。”
黎棠轻咬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吃药坏了脑子,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都这种时候了,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还是看一看吧,不然回去怎么向黎远山交代。
况且说好公私分明,再像上回那样扭头就跑,才非君子所为。
于是黎棠抬脚,走向前。
脑海里生出更荒谬的念头,觉得此情此景,仿佛是回到七年前晚自习后的学校门口,他毫不迟疑、心无芥蒂地走向那个等待着他的少年。
好像噩梦般的一切从未发生。
第51章 你快回去
说是机器人,其实和黎棠想象中不太一样。
从外观上看,这个机器人没有脑袋,仅由一块屏幕和机械臂组成。
黎棠围着展台转了一圈,问:“它可以做手术?”
“可以。”蒋楼介绍说,“可以利用5G网络操控,完成高精度的动作。”
“那之前我在医院里见到过的那种,呃,有头的……”
“那是导诊机器人,我们创业初期就研发过一款。如果你想看的话……”
黎棠忙说:“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又装模作样戳了戳机械臂上的“手指”,黎棠有一种外行人班门弄斧的局促。
许是看出黎棠的无所适从,蒋楼在屏幕上点按几下,说:“你可以对它发出指令。”
“……什么都行?”
“可以试试。”
黎棠便说:“唱首歌?”
机器人没反应。
黎棠又说:“跳个舞?”
机器人纹丝不动。
黎棠有些无语:“它能做什么?”
“它目前还不具备娱乐功能。”蒋楼说,“最好给它一个具体的指令。”
只好再想了想,黎棠说:“那……牵个手?”
他想的是既然这个机器人只有手,那么基本的拉手动作,总能做到吧。
话音落下,那机械手果然动了。它的四根“手指”咔哒咔哒地活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张开。
黎棠几分不可置信地把手伸过去,搭在机械手的“掌心”,那“手指”又动了起来,关节缓慢地收拢,当真牵住了黎棠的手。
“真的可以!”黎棠雀跃地转头,对上蒋楼的脸时,笑容微僵。
过去和现在的界限,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意识到这一点,黎棠警觉地抿住唇,正要将手收回来,发现那机械手握得太紧,扯不出来。
喊“松手”也没用,唯恐太大力把机器搞坏,黎棠挣扎了两下,便不敢动了,求助蒋楼:“这个怎么松不开?”
蒋楼回到屏幕前,又按了几下,那机械手才张开四指,放开黎棠的手。
一场虚惊,黎棠搓了搓手,故作轻松地说:“你们的机器人手劲儿挺大。”
蒋楼不置可否,点击回收程序,让机械手缩回来,视线却落在黎棠白皙的手上。
他曾在夜晚的公交车后排,无数次牵过这只手。
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七年后的他,竟会对一台机器人心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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