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124)

　　他们是罪犯，是死刑犯。

　　这一点，左右比谁都清楚，可是为什么，明明这些死或者活，都没有差别的人，却让他如此烦恼。

　　变了，变数。

　　就连左右自己都成了变数。

　　进了监狱之后，他认识了新的人，他的认知，他的普通，也改变了。

　　在进监狱之前，这里人对他而言，只是等同于死亡的苟活人群。

　　可是，他们并没有死。

　　这里的人，依旧是生命，

　　有血有肉，有好有坏，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要，怎么办，怎么做。

　　他现在，居然会舍不得。

　　一个背影就会让他感到心酸，一句话就让他动摇了。

　　左右。

　　你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不要忘记你的使命，你的目的。

　　最重要的，终究是……保护Z国。

　　所以对国家有益的方向……左右的手指有几分颤抖，他收紧双手紧紧的拥着大白。

　　他是一名警察。

　　是一名警察来着。

　　他明明学习过很多的书，可是现在哪边才是最好的，哪边才能不让自己后悔。

　　他看不清了。

　　“小右？”

　　大白特有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

　　仿佛在问他发生了什么。

　　可是左右说不出口，他什么都不能说。

　　大白对段惊鸿来说，一定很重要。

　　可以的话，他会选择把他藏起来，彻底远离这片战场。

　　“大白，该休息了。”左右松手把人推了开。

　　大白抬眸看向左右。

　　左右却在一瞬就转身去了书桌前，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表情。

　　大白看着左右，却没有去问。

　　他即便是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可是很快又变回了平常。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对于大白而言，世界上没有什么太困难的东西。

　　他害怕的，想做的，危险的，什么都好，都让自己去就可以了。

　　以往的小段，也都是这样。

　　小段总是说，自己从不会让他失望。

　　相等的，他也觉得自己可以为他这么做，只会做的更好。

　　他根本不需要有什么不必要的忧郁。

　　“小右。”

　　“嗯。”

　　“别怕。”

　　“……我没有。”

　　“哦。”

　　“……”

　　怕？

　　谁？

　　他吗？他，左佑吗？

　　怕什么，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怕。

　　他以为自己是经历过些什么，才走到这一步，如果怕的话，他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

　　怕吗？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是的，他也是人类，他当然也会害怕。

　　左右想起了很多的东西。

　　平生第一样让他觉得恐惧的东西，是他的父亲，亲生父亲。

　　他大概永远也忘记不了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探望他的时候。

　　在医院，精神医院去看望他的父亲的时候。

　　父亲看到他的时候，那么多高兴，他激动的扑到了左右的身上，他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

　　“你终于来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他们都把我当成了疯子，我没有疯，快带我走……你把你的亲生父亲关进这种地方……是不行的，带我走，我讨厌这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没有时间了你知道的……”

　　父亲絮絮叨叨不停的说着。

　　他只是听着，一句也没有答。

　　他说着说着却开始掐他的脖子。

　　“你也背叛我了，她要和我离婚，你也要离开我，婊，子，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最恶毒了，装作善良的样子，其实她和我是一样的，你不要被他骗了。你快答应我跟我一起走，答应我，答应我……”

　　他如何用力也掰不开父亲的手。

　　他看到了父亲的脸。

　　扭曲得完全看不出来往日模样的一张脸，他说着的话让他感到恐怖，他眼泪鼻涕铺了满脸，疯狂的对他吼叫着。

　　“你这个魔鬼……我完全看错了……你欺骗了我，你是恶鬼变成的，我已经看穿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的头被父亲按着一下一下撞到了门板上。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

　　很快有人进来拉开了父亲，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个眼神……

　　一辈子，左右都忘不了。

　　常常有人会这样怀疑吧，是否自己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呢？

　　左右也常常这样想。

　　脑海中偶尔会想起很短暂的，父亲的笑脸。

　　是幻想还是记忆，早已经不明白。

　　但是父亲的那个眼神，却让左右很多次，很多次的从睡梦中惊醒。

　　后知后觉，他感到了害怕。

　　那种窒息的恐惧感。

　　他总是想起父亲说的，他的母亲也是一样的。

　　多么可怕，那时候的父亲，却并没有骗人。

　　世界上也许不会有人同他一样，小心翼翼维持着和所有人的关系。

　　包括他现在最亲最爱的家人。

　　都是他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维持住的。

　　恐惧着，警惕着。

　　不让一切崩塌，不让历史重演。

　　想着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一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现，他快坚持不住了。

　　好累，脑子好累，身体好疲惫，为什么，总是把一切全部都交给他一个人。

 

第170章 曼顿特森 166

　　左右想起了太多的东西。

　　想起了不愿承认恐惧的自己。

　　从医院离开之后，就回了家。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带着微笑的母亲，在他眼里却成了一个失去脸孔，笑着的漆黑鬼脸。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从他母亲带回来了二婚的男人之后，鬼脸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接着是三个，四个。

　　如果没有遇到苏衍之，大概那样的视角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他常常想问他的母亲，是否真的爱自己。

　　可是回头他也很明白，这个问题有多么的难以回答。不论如何，这些人也是自己的家人。

　　他也成功的成为了让他们感到骄傲的儿子，他珍视他的家人。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可为什么活得这么的累呢？

　　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他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与生俱来的天赋？别开玩笑了。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苏衍之就不会还留在那里面吃苦了。

　　一帆风顺的人生，如果就是这样的话。

　　一瞬间，隔开在左右和大白之间的巨大鸿沟，让大白猝不及防。

　　左右就坐在书桌前，他和昨晚一般的，在做些什么。

　　可是今晚的背影却完全不同，让大白隐隐的觉得不对劲。

　　他下床走到了左右的身后，左右在做什么，他是看不太懂，但是左右身上散发的气却是黑色的。

　　大白只能拉根小板凳坐到了左右身边。

　　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可是他就是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待在他身侧。

　　左右工作了多久了，大白就在那里做了多久。

　　他们之间原本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靠言语去交流的。

　　就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就够了。

　　出现了墙壁，就打穿他，横了一条横沟，就跨过他。

　　认定一个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

　　第二天，就有人把左右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能买的东西，左右统统的都买了，而自己要穿的一套衣服，他需要自己做。

　　考虑到很多要素。

　　还有一些特殊装备他也需要自己动手。

　　之前从D区带回来的那套制服，是否能起到一些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