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打工,章乔难免要走夜路,并非每条路都有灯,磕磕碰碰早就习以为常。
但秦翊衡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背光站在路灯下,身影看起来尤为高大,薄唇紧抿成一线,明显的不悦。
那表情并不像责怪章乔不小心,反倒是自责更多。
章乔活动脚踝,并没有扭到筋,也不怎么疼,刚要开口就听秦翊衡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气氛古怪,章乔有心找话,一想到很快就要面对酒店房间只有一张床的事实,又沉默。
秦翊衡大概也是同样心思,也一路无话。
快到酒店,章乔忽然提议:“要不我去问问能不能再加一张床吧。”
秦翊衡正牵着他的衣袖往前走,闻言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表情也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加床可能不现实,章乔又琢磨:“要不然打个地铺?”
秦翊衡沉默一阵,沉声说:“我待会儿去前台问问。”
章乔并没有因为秦翊衡的附和而松快,反而升起古怪滋味,他面上不显,轻轻一笑:“好啊,那我睡地上。”
“不用。”秦翊衡道,“我睡地上。”
“还是我睡吧。”章乔说,“你今天开了一天车,明天还要开车,得保证休息。”
秦翊衡不置可否,到酒店一问,前台的目光在章乔和他之间转了转,礼貌说:“不好意思,地铺不行的,何况这种天气打地铺容易感冒。”
章乔干笑:“说的也是。”
回房间,秦翊衡接了个电话,走到外头的阳台上。章乔趁机去洗漱,出来后立刻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他原本是想在秦翊衡进来前就假装睡着,这样就能避免同处一室的尴尬,但刚一上床秦翊衡就打完电话,看到他已经上了床明显一愣。
章乔脸上一阵燥热,尴尬地脚趾在被单底下蜷起,显得他多么迫不及待似的。
秦翊衡没说什么,转头就进卫生间,章乔把头蒙进被子里蹬了两下腿,又掀开被角,露出一只耳朵听动静。
秦翊衡似乎在洗澡,水声不断,时间格外长。
听着听着章乔有些迷糊,心想秦翊衡在里头干什么这么久,水声刚停又一个激灵清醒,头蒙进被子里装睡。
卫生间的门开了,秦翊衡走出来,脚步停在床尾。章乔屏住呼吸,尽量放松,心跳却越发剧烈,不知过去多久,另一边床铺陷了下去,很快,床头灯也灭了。
房间陷入黑暗。
章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房间安静无声,他心里默数,觉得秦翊衡应该睡着了,这才小心地挪了下。
刚一动,秦翊衡的声音就自耳畔传来。
“怎么了?”
章乔心跳漏了一拍,胡乱地嗯了一声。
身侧静了几秒,秦翊衡问:“是不是脚疼?”
章乔都快忘了自己崴脚的事,“啊”了声,顺势在被子底下动了动腿:“是有点。”
身旁一阵悉索,床头灯又亮了,秦翊衡坐起来,掀被就要下床:“我去买药。”
“不疼不疼,我乱说的。“章乔懊恼,下意识伸手,“别去。”
秦翊衡忽然不动了,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章乔这才意识到,烫到似的缩回攥着秦翊衡衣服的手。
“我真没事,就是走路有点多,腿酸。”
章乔再三保证,秦翊衡才又关灯躺下。
房间重归安静,但紧绷的呼吸说明两人谁都没睡。
良久,秦翊衡问:“以前没逛过吗?我是说庙会。”
“没逛过。”章乔仰躺在床上,冲天花板勾了勾嘴角,别说庙会,他连新年都不怎么过。
章乔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护士长亲生的,过年时看他们一家三口热热闹闹,总觉得像个局外人。高中他开始住校,之后过年就再没回去,整栋楼只有他和同样不回家的宿管阿姨。他站在寝室阳台,隔着生锈的栏杆看满天炸开的烟花。
耳膜被一声声烟火震得轰鸣,那时章乔满脑子就只一个念头,他的妈妈在哪里。
秦翊衡安静听着,轻声问:“如果你以后见到她,要说什么。”
这么多年章乔一心想找人,至于找到后要说什么自己也没答案。
“或许……我会问她为什么。”
不想气氛这么沉重,章乔有意转移话题:“你小时候怎么过年?”
秦翊衡回忆,秦昭礼每逢年节都要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显得人丁兴旺家族兴盛,只是还要遵循餐桌礼仪,衣着随时保持整洁,不能跑动也不能喧哗,吃饭如同上刑。
“就吃饭。”秦翊衡一勾唇,“没什么特别。”
章乔好奇:“不放烟花吗?”
“不放。”
秦昭礼是绝不允许在庄园放烟花的,何况山上禁明火。
章乔“哦”一声,似乎有些失望。秦翊衡听出来了,一顿又道:“不过今年过年可以放。”
“真的?”章乔眼睛一亮。
不知不觉,他由仰躺变成侧躺,脸冲着秦翊衡。
秦翊衡飞快侧了下头,又转回去,维持仰躺的姿势,被子底下的手却微微握紧。
“山上不能放。”秦翊衡沉吟片刻,“不过可以开车去江边。”
“好好。”章乔眼睛更亮了,“能买点仙女棒吗?”
“仙女棒?那是什么?”
“就是拿在手里的一种烟花。”章乔尽力形容,“点燃后火花四射,很闪很漂亮。”
秦翊衡大概知道了:“嗯,我会买。”
“太好了。”章乔笑了一声,“除夕那天我们跟方姨还有小满一起去江边放吧,小满肯定喜欢。”
秦翊衡想象那场景,不由也笑起来:“嗯,一起。”
章乔的侧脸贴着柔软的枕头,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听到秦翊衡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
“过年吗?”章乔声音蒙在被子里,有些含糊,“我还想吃八宝饭,要那种锦鲤造型的,寓意也好,年年有余。”
“嗯,吃八宝饭。”秦翊衡温声重复 ,“还有吗?”
“还有啊,我想想。”章乔顿了顿,“红包算吗?”
“压岁钱?”
“嗯,压岁钱。”
“算。”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不会,不骗你,我说到做到。”
秦翊衡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章乔回应,这才小心地转头。
章乔眼皮合上,呼吸绵长,已经睡着了。
如水的月光照进房间,将章乔的睡颜清晰地映在秦翊衡眼中。
秦翊衡舍不得闭眼。
一句“一起”伴秦翊衡入梦,梦里都是新年夜在江边放烟花的场景,等他睁眼醒来,天光微蒙,身旁却空了,章乔不在房间。
秦翊衡没由来心慌,拿过手机就给章乔打电话。
“你在哪儿?”
“我在庙会。“电话另一头传来章乔精力十足的声音,“来取面具,你忘了?”
“怎么不叫我?”秦翊衡揉着眉心,“我开车带你去。”
章乔醒的时候秦翊衡还在睡,他不忍叫醒对方,自己悄悄起床,跟着酒店的接驳车到了庙会。
“酒店有接驳车,很方便,我拿了面具就回去。”电话中的背景音嘈杂,章乔停顿几秒,又说,“这里还有很多小吃,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带回去给你当早饭。”
“我……”秦翊衡一顿,“都可以。”
“那我多买点,你每样都尝尝。”章乔声音轻快,“你等我,我很快回去。”
挂了电话,秦翊衡在床头呆坐片刻,起身,利索地穿衣洗漱,花的时间比平时更久,头发睡得有些乱,手边没有定型工具,他还沾水用手压了压。
等从卫生间出来,秦翊衡将床铺整理好,在椅子坐了片刻,又起身去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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