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抱臂靠在门边,一脸玩味地看着贺繁。
虽是疑问句,贺繁却没在江代出脸上看到一丝吃惊意外的表情。
贺繁微微垂头,避开对视,“我可以进去吗?”
“来都来了,进吧。”
江代出往边上让出路来,做了个绅士优雅的“请”的动作。
房间是个套房,从门口看去,先入眼的不是卧室,而是中间摆着一张圆桌,装点得有些格调的会客厅。
圆桌上放着几瓶红酒,有一瓶已经开了,倒在旁边的醒酒器里醒着。两只高脚杯一只透亮,另一只杯壁上挂着江代出自酌自饮留下的暗红酒液。
而那一抹红与桌子另一边,跳脱于整个客厅灰棕色调的大红色相比显得不值一提。
见贺繁的目光落在那束玫瑰上,江代出两手插兜踱步到桌前,漫不经心地拿起来一把抛给了贺繁。
而后看着贺繁接住后露出诧异的表情时又补了一句:“给那小弱鸡准备的,反正他不来,没用了。”
倒也没说这花是不是要给贺繁。
贺繁接着花什么也没说,见花瓣已经有缺水打蔫的迹象,墙边矮几上又刚好摆了个插着香水百合的敞口瓶,便走过去把玫瑰挤了挤也放进去。
江代出屈着一条长腿,向后懒懒地靠在桌上,侧身拿过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看着贺繁侍弄那些花,一边仰头闷了。
贺繁余光看他喝得那么急,蹙着眉将花瓶摆正,走了过来。
江代出已然微醺,注视贺繁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伸手往另一只高脚杯里倒上酒,拿起作了个朝前的手势,“是你来也行,陪我喝吧。”
一递一接间,身体不舒服的贺繁神情有些犹豫,被江代出看进眼里。
他短促轻嗤了一声,“怎么了?不是那小弱鸡跟你告状,你心疼他才自己来的吗?酒都不喝你来干什么?”
贺繁本想和他解释之前的误会,可看着眼前江代出这全然陌生的模样,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硬着头皮在江代出的凝睇下把酒喝了下去。
江代出一边嘴角轻轻勾起,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拿酒又往两人的杯子里倒,把自己的在贺繁的酒杯上碰了一下,自顾自干了,然后等着贺繁。
贺繁喝酒上头很快,一杯下去感觉头疼瞬间加剧,握着酒杯为难地停顿了一会儿。
“这酒还不错吧。”
见贺繁这样不情不愿,江代出脸色微沉,不至于生气,但绝对不好看,催促道:“干嘛不喝,快喝。”
贺繁想说自己真的喝不下,没等开口,江代出反手将酒杯敲在身后的桌子上,发出不轻的一声。
“你知道我叫那小弱鸡来是要干什么吧?”
江代出身子微微前倾,逼视贺繁的眼里满是戏谑,“你既然舍不得他,替他来了,是不是得知情识趣一点求我买账。”
他凑近贺繁的耳朵,压低着声说:“要喝点酒才有情调啊。”
“江代出。”贺繁开口打断了他的尾音。
本还有一句“别闹了”,猝地觉得如今由自己口中说出来不合适,便收住了。
他明白江代出是故意用这样的方法逼自己过来,至于目的是羞辱,泄愤还是别的什么,细想也没意义。
贺繁走近一些,探身将手里的红酒杯放在江代出虚虚倚靠的桌子上,思索怎么和他解释跟乔遇的关系他才会信。
江代出看贺繁没有动那杯酒,心又更往下沉。
果然就算只是玩笑的试探,贺繁的拒绝也干脆直接。
江代出转了转手上的空杯,回身拿酒。
“你别再喝了。”贺繁出声劝阻。
这样一杯接一杯,还说什么是情调。此时离得近了,江代出身上的酒气几乎冲鼻,在自己来之前他应该已经一个人喝了很多。
江代出充耳不闻,将余下的酒全倒进杯里,转过来时无声地看了贺繁一眼。
那一眼只在贺繁脸上停留须臾,不经意地,当中所有意于伪装的挖苦嘲弄像是蛋壳碎裂般簌簌剥落,露出不堪一触的薄弱的膜。
透明得让贺繁顷刻捕捉到了内里涌动的哀怨和心碎。
贺繁看着他抬手把酒灌下去,可以想象咽下时会是什么滋味,心口同样泛起一阵被灼烧刺痛的痉挛,连呼吸都是苦的。
七年了,江代出还是没有走出来。
大概重逢后的每一次对视,每一次他看向自己,都在极力掩饰那样伤心的眼神。
贺繁拿起桌上刚刚放下的酒杯,闭上眼一饮而尽,而后低头深深吸气。
酒而已,喝下去,再难受能有多难受。
怎么也不会比江代出更难受。
酒精让江代出无力思考贺繁为何忽然态度转变,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还想喝却发现酒没了,回身又拿起一瓶新的。
贺繁头痛欲裂间听见开瓶器转动木塞的摩擦声。
“江代出。”贺繁从身后叫他,声音很轻。
“七年前我把你伤得很重,是不是?”
无论如何江代出都想不到贺繁会忽然问这个,身体一下僵住。
若他不是背着身,贺繁一定能看见他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他脸上的酒意瞬间散尽,眼底逐渐冰凉。
空气凝滞住,两人隔着一臂之距,都静静站着没动。几秒后,像忽然取消了被按下的暂停键,江代出手臂猛一用力,直接将软木塞从瓶口硬生拔了出来,发出一声响亮的“砰”。
贺繁先是听见液体流入容器的声音,跟着是江代出将酒瓶放回桌上时轻而短促的两下磕碰。
江代出的手在发抖。
而后目睹他弯下脊背,两手撑在桌上,不一会儿,肩膀开始细微耸动。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贺繁知道他哭了。
一个挺拔高大,气势十足的男人,就这么背对着自己无声地哭了。
贺繁还想着,说不定江代出会骄傲地奚落他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或者说都多久的事了,早就忘了。
而江代出却全身震颤地在哭。
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贺繁逐渐感到心肺失氧,呼吸艰难,伴随的是方才那酒灼烧脏腑带来的绞痛。
这是贺繁第一次问及当年自己的离开带给江代出的伤害。
第一次直面他的伤口。
过去七年的无数个日夜,贺繁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那种痛苦江代出可以承受么?要用多久才能走出来?
贺繁了解江代出,了解他的为人,了解他的心性,了解他全心全意的那份赤诚,因此清楚那必然是一段难挨的时光。
像是戴着沉重的镣铐,贺繁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探向江代出,却没有触碰到。
道歉,忏悔,安慰,又有什么用,他终究无法回到七年前,给那个也许同样哭到全身发抖的少年一点安慰。
在贺繁指尖收住的那一刻,江代出忽然用力抹了把脸,直起身转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这副德性一定滑稽又可笑,在捉住贺繁的视线之前自暴自弃地嗤笑了自己。
“你说呢?”他冷脸反问贺繁。
而后不等贺繁回答,继续又说:“我从小就喜欢你,打我懂事我就喜欢你。我把你当天仙一样地供着,我两只眼睛除了你谁也看不见。你觉得你伤我重不重?”
贺繁无法申辩,垂下眼避开他眼中的芒刺。
“当初我在美国天天数着日子等你来,知道你忙我像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盼着你能理理我,为了能回去看你一眼我学英语学到说梦话都在背单词。你呢?”
江代出使劲吸了下鼻子,语气哀凉,“我一走你就变卦了,连考了什么大学都要骗我。你不想跟我好了,觉得跟我在一块丢人是不是?没能找个女人觉得亏了是不是?”
“在省会那几个晚上看着你我觉都舍不得睡,一想再没多久就能不和你分开了我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你呢?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你在想你才不是同性恋!在想你怎么才能他妈的甩了我!”
江代出居高临下地逼视贺繁,控诉一般地吼道:“你觉得我会不会伤得重?你问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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