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去。”
“不能去。”
凌霄干脆沉默了。又来了,这种非暴力不合作!
“你不许去!”
嗓门这么大,我自己都惊了,我居然敢吼他?
凌霄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对我这一吼是什么看法,不过往常我对他狂献殷勤,他对我冷若冰霜,难得今儿我发个狠,他似乎还挺顺着我的,最后也只是耐心说:“换了是你,你会一走了之吗?”
“那好,要去道歉我陪你一块儿去!反正也有我的责任。”
“有你什么责任?”
“我要是今天陪着你,说不定就没这些事了……”
凌霄抿着嘴转开了视线:“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你朋友。我就该陪你打比赛,你伤了人我就该陪你道歉,要是那人想打你出气,我就该和你一起扛着,这才叫朋友。”说出这番话我其实挺不甘心的,但我还没有告白,他还没有接受,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又一次,他看着我不说话,我都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一着急我直接给站了起来。
“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当我是朋友咱们就一起去道歉,不当那我现在、我立马就走!”
说完我就悔了,果然他给我三分颜色我就妄想开染坊了,凌霄你怎么能对他用激将法呢?我转身踏出这一步,信不信他就能这么无动于衷一直目送我走出医院大门?
我都转身背对着他了,只好厚着脸皮想,算了耍个赖吧,脸皮反正没他重要,这时手腕却冷不丁被抓住。
我心里一阵窃喜,装作若无其事回头。
凌霄在长椅上抬头注视着我:“当。”
也许是真的太疲惫了,只一个字,我都错觉他的声音在颤抖。路灯苍白的光线下,我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里好像有漩涡,我再多看几眼,它们就能带走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因为我死缠烂打,凌霄最终打消了上门负荆请罪的念头,我心里松了口气,说起来也是真的很对不住伤者,但是凌霄不能被开除出国家队,这种时候我只想护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惜这次夜出又被老胡抓了个正着。
“哪儿去了啊?”胡指导懒洋洋地堵在我们宿舍大门口。
我大声答:“网吧!撸啊撸!”
老胡瞥一眼凌霄,冷嘲热讽道:“我还真不知道我们队竟然招了两个网瘾少年?你们这么热爱撸啊撸怎么不去玩电竞啊?凌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溜出基地的事,马上就要选拔了,你要是还想待在国家队,最好给我收敛一点!”
我把凌霄往楼梯上推,回头打哈哈:“会的会的!”
老胡指着我:“你也一样!”
“好的好的我会缩卵的!”
“什么?!”
“会收敛的会收敛的!”
我们进了宿舍楼,老胡还在外面晃悠了半天才走,套路也是玩得深。
“老胡这人激不得,他说什么你顺着他哼哼两声,权当他放屁好了,其实他也是真的为咱们好……”
凌霄没等我说完,转身上了楼,我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大概是太安静了,上到二楼,声控灯一下就黑了。
我眼前一抹黑,正要拍一巴掌,一只手抓住了我。
“这层的声控灯坏了。”凌霄说,声音沉沉的,“很晚了,别吵醒他们。”
我的眼睛很久都没适应黑暗,但知道他就在我面前。此刻我两眼一抹黑,往楼梯的方向摸索着走了一步,黑暗中凌霄忽然拉住了我的手,问我:“怕黑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看不见嘛,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他牵着我上了楼:“我小时候很怕黑,我们家是老房子,院落很大,附近都是林子,入夜以后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连灯都不敢关,我父亲觉得这样不好,强迫我关灯睡觉,结果我每晚都睡不着,又不敢声张。都读小学高年级了,还不敢一个人关灯睡觉,其实挺丢脸的。”
我们走得很慢,两段十几级的楼梯,好像真的变成深宅大院似的,能走很久。凌霄从来没主动和我说过自己的事,我意外到不敢插嘴,怕打断他。
“后来每到晚上,哥哥就来陪我,我还记得他和我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说适应一会儿就好了,我说我适应不了,人和人不一样,他说你不是适应不了,你只是需要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来适应。他没有说错,现在我的夜视力比常人都要好。”
“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凌霄的哥哥,从最开始在贴吧里听说,到今天他主动告诉我,在我心里好像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我们上着楼梯,每次我跟着他踏上一级台阶,多听到一句关于他、关于他哥哥的事,我就觉得好像在这个人心上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攀登。虽然从小遭遇校园冷暴力,还有个貌似很严厉不通人情的父亲,但好在凌霄有个很爱他的哥哥,“怎么都没见过他,他在国外吗?”
凌霄没有说话,走了一阵停下脚步:“到了。”他的声音轻到近乎温柔,以至于在全然的黑暗中,当他将手抚在我脖子上时,我只觉得战栗,没有一丝惊吓,“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我没什么朋友,但这段友谊,我适应得很好。”
这话听得我心里酸酸的。
“晚安,乔麦。”
那声音说完就离开了。我心里又空又慌。就像一只大狗,被伤心的主人温柔地摸了摸。但狗始终是狗,再怎么通人性,也无法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沟通,它能捕捉到主人的情绪,但是这点本事根本不顶用,因为它永远弄不懂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
等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走廊上已经没有凌霄的身影,只有走廊尽头的阳台,透出一方沉静如水的星空。
回到宿舍,在阳台上洗漱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么晚了,我以为是厉睿不放心打来的,却没想到号码来自厉欣。
“乔麦,没打扰到你吧……”
我察觉她有心事,今天的比赛是她陪凌霄去的,凌霄比赛中一反常态的事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没有,”我说,“我也刚回来。”
“你是和凌霄一块儿回来的吗?我听哥哥说他是和你一起离开医院的。”
“嗯,你有事吗?”
“我是有件事想问你……关于凌霄的。”
我心里突了一下,果然……
“乔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他当我教练第一天,我想和他熟悉一下,就拉着他聊了很久的天,他也没拒绝……”
“你们聊什么了?聊到厉睿了?”
“什么都聊,也聊了我哥哥……”厉欣说到这儿声音都小了不少,“你知道的,我不晓得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谁都不肯和我说,我也有些好奇,而且我真的希望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都能化解,毕竟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喜欢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厉欣说喜欢凌霄,虽然也猜到了,但还是挺意外她能这么坦诚地告诉我,大概是把我当成凌霄最好的朋友了吧,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她这么坦诚相待,我反而没法讨厌她。
“我和他聊我在美国的事,也抱着私心夹带着说了一些哥哥的事,心想他要是不高兴那我不说就是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主动问了我一些有关哥哥的事,就……聊天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后来学剑的时候就觉得他一直怪怪的,我总觉得他今天打比赛失常好像和这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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