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春(55)
邱依野这次却是想错了贺坤。
贺坤是生自己的气,光想着邱依野,怎么就忘记了小舅子近几天要回国,失去一次展示良好形象拉近关系的机会。
“那……你什么时候到S市?”
“后天一早。”
邱依野想到就要见到贺坤,在片场的最后一天根本静不下心来。他坐在树荫下,看上去是在耐心等着汪岐翰和章庆一遍遍重来,其实心早就飞了。
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坐到他旁边,细条纹衬衫外套了件棕红大格纹马甲,搭配紫红印花领带,一头花白长发束在脑后,络腮胡修剪得整齐。邱依野知道这个大爷。这个月以来时常能见到他在片场出没,没有人管他,任他在边上晃荡。有时能见着他跟场记说话,在纸上记些什么。邱依野猜测他可能是个老造型师,在家无聊来看朋友顺便帮帮忙。
他之前戏份紧,从未与这个大爷近距离接触过,但其实一直想当面夸他衣服很潮很有型。这次人自己送上来,他又心情愉悦,毫不犹豫的称赞大爷特别会穿。
大爷满意的点点头,“小伙子有眼光!有没有兴趣唱歌啊?”
邱依野有点懵,“唱歌?”
“我给你写了三首,什么时候有时间……”
大爷的话还没完就被汪岐翰打断,“格老,您来了!”
邱依野这才知道这位大爷是《浆果》的音乐总制作格日勒图。这个名字用“如雷贯耳”形容绝对不为过,国内影视配乐承前启后的集大成者,几乎每部作品都被奉为经典。蒙古族没有姓氏,大家都尊称他为格老。
格日勒图跟他的“小迷弟”汪岐翰说了几句话,执着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说邱依野的表演给他了灵感,是主题曲的绝对原型,嗓音也不错,试着唱一版肯定别有风味。
邱依野苦笑,“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我唱过之后您肯定不答应。”
“所以,哥你给他试唱了?”仇依邱忍着笑问。
“唱了啊,他以为我玩他。”
仇依邱抱着背包坐在他旁边痴痴的笑起来,邱依野从后视镜里看见贺坤坐在前排司机旁边。他冲贺坤眨了眨眼,继续道,“章庆和汪岐翰联合保证这确实是我的水平,他才放过我。”
贺坤也微微勾起唇角,对邱依野眨一下眼。
两个小时前,他们在机场见面。贺坤把他带到一处暂未对外开放的至尊会员贵宾休息室,在暗处吻了个昏天黑地,要不是想到仇依邱的飞机马上就要落地,他们差一点就上了全垒。
两人间甜腻黏糊的气氛连见多识广的司机潘叔都快受不了,也就仇依邱这样心性简单的孩子看不出来。
贺坤把他们送到酒店,邱依野没让他再跟着。贺坤的存在感太强,不适合参加后面的活动。
J大是理工科为主的重点高校,男女学生比例不算国内最离谱的,但也很惊人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各地的学霸。基于这个事实,邱依野从酒店出门并未化妆,头发洗干净随便吹干,架一副街边眼镜店最普通的黑框眼镜,套上刚刚给仇依邱买牛奶时送的赠品T恤,简单的直筒牛仔裤和运动鞋,再压上一顶帆布鸭舌帽,背上仇依邱的学生款背包,清瘦朴素的样子比仇依邱更像J大的学生。
距新生报到还有三天,校园里人渐渐多起来,很多学生带着父母,没什么人注意邱依野。
两人走在大一新生的宿舍楼之间,仇依邱看见前面小路口左侧走来一个男生。他抬起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
邱依野心想,以前丘丘在路上看见认识的人,若对方没有先看见他,他肯定尽量装作也没看见对方,而且八成会绕道走。
看来这个男孩子不是普通同学。
对方也看见了他,快走几步,“呦,小仇,你也到了?”
是个高大的男生,比仇依邱高了一头还多,板正的寸头,眉目带笑,阳光正气。邱依野觉得这男孩子有点眼熟。
未等他有什么表示,男生先礼貌的打招呼自我介绍,“是小仇的哥哥吧?我是小仇高三时隔壁班的同学。”
仇依邱点点头,“他叫郑锦昕。”
他们带着新置办的各种生活用品进了寝室,发现是最早到的。邱依野颇为遗憾不能见到仇依邱的新舍友。
郑锦昕不是保送生,不像仇依邱一样提前一学期入学,但对学校的了解却比仇依邱多得多。此时他正在和仇依邱讲从学长学姐那里听来的社团信息,最后总结道,“你要是想生活丰富点,可以参加一个能随便玩玩的,不一定要十大,很多小社团也挺有意思,不过学生会一类的就不要考虑了,不适合你。”
就冲郑锦昕这句话,邱依野觉得这男孩子挺靠谱:对仇依邱的性情有一定了解,又能和他说这么多话,仇依邱这样的朋友半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当即要了郑锦昕的电话号码,也把自己的号码留给他,跟郑锦昕说有事尽管找他。
郑锦昕笑得爽朗,“仇哥放心吧,我们高中这届来J大的只有三个人,我们一定尽量照顾小仇。”
第70章
仇依云在的时候就常说邱依野太宠仇依邱,邱依野不以为然,他自认为只是对弟弟比较疼爱。仇依云给他两个字:呵呵。
现在于贺坤而言,心情不是“呵呵”两个字能表达得了的。
邱依野时刻记着两点:一、仇依邱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二、他是仇依邱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这都没有错,只是他照料仇依邱就像照料自己的老来子,万事不亲自来都不放心。
早先仇依邱身边围着哥哥姐姐,又有贺正翔跟他聊学术,贺坤没看出来他哪里不正常,这次却明显感觉到他社交方面有障碍:跟家人交流没有问题,然而与外人说话经常紧张到结巴流汗颤抖,所以很多时候会保持沉默。想来这世上并无十全十美,天才多孤独。
邱依野时而用抱歉的神情看着贺坤,贺坤还能怎样呢?醋意渐渐散去,得了,爱屋及乌吧。
他早先想了无数遍的单独相处几乎没有,提到的只带邱依野回家更不可能——怎么想都没有把孩子一人留在宾馆的道理。
贺正翔出差不在,高敏芝自己开车过来看几个孩子,给仇依邱带了不少吃的用的。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邱依野,“小野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拍戏太累身体出了问题?”
高敏芝这一说,贺坤才猛然意识到,他已经见过邱依野更瘦时的样子,所以不像高敏芝一样对他的消瘦惊讶,他又被邱依野看见他时眼里灼灼的光蒙蔽过去,潜意识认为他这几天戏份减轻后精神也在恢复。
他忽然想到,即使邱依野还在遭受痛苦,这痛苦在他和仇依邱面前也会暂时隐形。邱依野不是故意去演出快乐的样子,他在他们面前的喜悦是真实的,然而独自一人时反扑的精神压力也是真实的。
他从侧面看着邱依野棱角分明的轮廓,心里有了计较。
邱依野现在知道高敏芝清楚他和贺坤的事,不自觉就有点紧张,忙道自己没事,繁重的戏份已经结束,他在慢慢增重。
高敏芝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约了个熟悉的老中医,“丘丘上午去院里报道之后应该会有寝室活动班级活动,你在这里也没有事,我带你去把把脉,带几副中药回去调理。”
这似乎无法拒绝,邱依野心里暖,又有些不好意思。
贺坤中午接到堂哥贺均的电话,虽然面色如常,但邱依野感觉得到他身上凝重起来的气场,心想大概出了什么事。高敏芝也体察到儿子情绪的变化,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贺坤离开后,只剩高敏芝和邱依野一起去看中医。高敏芝始终没有把话说明,也不提他和贺坤的事,路上聊天多在关心他在片场的生活。邱依野尽量挑有意思的事讲,气氛融洽轻松,但他心里却有些惴惴的,摸不准高敏芝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
老中医给他把脉时跟高敏芝唠家常,问高敏芝这是儿子吗。高敏芝笑着问“像我?”
老中医又仔细看了看,“鼻子和脸型像。”
高敏芝轻轻拍了拍邱依野的肩,“嗯,家里二儿子。”
邱依野心跳得很快,抬头去看高敏芝。高敏芝笑得很温柔,又露出些俏皮,对他眨一下眼。
邱依野鼻子有些酸,尽力弯起嘴角。
后来邱依野在视频里跟仇依云说这事,仇依云道,“自古婆媳关系都是难题,你还真是好运啊。”
邱依野点了两下头才觉出不对,“什么婆媳关系!你怎么知道不是丈母娘和姑爷?!”
仇依云翻了小半个白眼。
邱依野抚额,“姐你怎么什么都和平姐学……”
邱依野回剧组时带了十五副中药,小安每天拿到旁边医院的药房煎好,灌一保温瓶带到片场。
他嘴里苦心中甜,皱眉咽下去时想起贺坤,摸到手机给贺坤发微信,问他推荐好喝的蜂蜜。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收到七瓶,小安看他把包裹拆开一瓶瓶取出来,震惊到失语。
邱依野用手机拍一张七瓶的全家福,点开贺坤的头像给他发图,“很好,这很总裁。”
或许是这中药真的有用,进入九月之后邱依野的精神好了很多,胃口也逐渐恢复。化妆师为了保持他形象的一致,给他用的阴影修容越来越重。好在他的戏份减轻,最后主要是席文怡和薛婉泽两个女演员的部分。
薛婉泽所饰演的小雨虽然在剧本开头就去世了,但乔二改过好几版剧本,最后定下来的剧本里,小雨分别出现在闫世泽、林辰,以及小花的回忆里。薛婉泽的戏份比最初多了好几倍。
作为没有功底的新人,要想成长总归会有一个过程。即使开拍三个月后有些进步,但增加的戏份对于她而言还是太过吃力。她总被钟乐刚骂,白天忍着,晚上回房间里哭。到底是一个公司的后辈,邱依野想着应该尽量照拂,正打算再多给她讲讲表演技巧,就接到谢峣的电话。
谢峣绕了半天圈子,最后邱依野总算听明白,是想让他帮帮薛婉泽。
邱依野眯了眯眼,“你劈腿了?”
“不是……哎,说来话长……”谢峣叹了口气,“不是我劈腿,是小笙不跟我了。”
“谢峣,你可别蒙我。薛婉泽是怎么进的《浆果》剧组?那是几月的事?小笙跟你闹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峣被他呛住,开始强掰,“啧,小笙跟我有矛盾很久了,你不知道而已。”
一听就是假话,邱依野皱了眉,“当时是谁说这次是认真的?”
“我是很认真啊,我哪次不认真了?我对小笙不好吗?她要什么我没给她?她的衣服、包、首饰、车,哪个不是刷我的卡?”
“专心,真诚,你有给她?兄弟,我想你恐怕不是在谈恋爱。你若说就是花钱养个人玩玩,我可能还更好接受些。”邱依野叹口气,“行了,过去的就翻篇吧,我看你也不喜欢小笙了,别再耽误人家也挺好。这回呢?什么打算?”
谢峣被他说得没了刚刚强辩的气势,弱下来,“就……觉得她挺好的呗。”
“你啊,你早晚得在谁身上翻一回船!你不说我也会帮她,毕竟在她那里卡着耽误我杀青,又同是鸣山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在娱乐圈这些年,若把见过听过的龌龊事翻出来,负能量能让人真的堕魔也说不定。谢峣在感情上是渣,但与其他人相比真还算是有情有义的好人,不然邱依野也不能至今依旧把他当哥们。只是遇到这种时候,还是止不住的心累。
答应了谢峣,邱依野的大部分休息时间都用来给薛婉泽指导。本来他对这姑娘观感还不错,知道她跟谢峣这一出后,那些好印象散了大半,除了讲戏之外没任何多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