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直播](40)
“小北,我忽然觉得……”莫之寒拉住向北的胳膊,却欲言又止,向北转头睁大了眼睛看他,莫之寒在他耳边低声问,“小豆包的妈妈呢?有过联系吗?”
这一句把向北问懵了,他的脸色立即沉郁下来,四年多以前,那女人生完孩子没出月子就离家出走了,向北跟着于征找了她好久,可一无所获,后来几年也是音信全无。向北明白,她那时一定是嫌弃于征太穷,生了孩子日子更加艰难,她过不下去,索性跑了。
“从没联系过……怎么了?”向北的心一分分下沉,该不会是那女人找回来了吧?
小豆包困惑地看着两个男人窃窃私语,心事重重,一颗小小的心也被这突然低沉下来的气氛搞得乱七八糟。
向北看了眼小豆包,又冲莫之寒摇摇头,示意先别当着小孩儿的面提这件事了。
到了晚上,向北照样把小豆包哄睡着,过来找莫之寒,莫之寒才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向北从pad里翻出几年前的照片,指着其中一张三个人在小破出租屋里的自拍合影,严肃地问:“寒哥,你见到的是这个人吗?”
莫之汗顺着他的手指,仔细看照片里的人,虽说像素不高,画面模糊,但还是能一眼认出倚在一个小帅哥怀里,笑得妩媚动人的,正是今天见过的女人。
真人和照片相比,除了妆容更艳丽一些,从样貌身材到气质都没什么不同。
“就是这个人。”莫之寒肯定地说。
“啊……”向北惊呼一声,提到嗓子眼的心随着这个肯定答复重重摔回了原地,摔得碎成了好几片,“这就是小豆包的亲妈,叫何叶。”向北忽然抓住莫之寒的手,激动地说,“寒哥,你说她找小豆包干什么?她不会是想把孩子要回去吧?”
莫之寒看着向北焦灼雪亮的眼神,握紧了他的手,向北都无法确定的事情,他一个局外人更拿不准了。那女人问小豆包爸爸是干什么的,说明她很有可能是在网络上认出了向北,才有了回来认亲的念头,也许联络向北没有成功,才去幼儿园碰运气的。
但她到底想干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莫之寒只好先安慰向北:“小北,你先别急。你让袁坤从对外联络渠道调查,我也找人看看能不能查到这女人的境况。现在,她不联系我们,我们连她想干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向北窝在莫之寒臂弯里沉默,莫之寒说得对,他就算再着急不安,目前也全无办法。
“小北,如果,我是说如果,”过了好久,莫之寒小心地问,“她真的是回来要带走小豆包的,你打算怎么办?”
向北了无睡意,他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也在想同样的问题,现在莫之寒问出口了,这让问题更加复杂。
向北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女人能把刚出生的孩子丢下,就凭这一点,向北也不可能把小豆包交还给她,这样狠心不负责任的人,怎么配当一个母亲?更何况,小豆包从出生就跟着他,四年多,早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了。
如果没有莫之寒,他肯定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答案,他会据理力争,用尽一切方法让小豆包继续留在他身边。
但这是莫之寒所期望的吗?向北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莫之寒,即便对方跟他诚意表白,对他爱惜有加,那种时不时跑出来的自卑感还是让他心神不宁,这个孩子无疑加重了这种自卑,莫之寒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凭什么跟他一起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啊?这个孩子还曾对莫之寒充满敌意,到现在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孩子亲妈来了,寒哥会不会觉得这正好是个机会,没有了这个小孩挡在中间,他们的关系说不定更融洽?
向北越想越难受,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莫之寒怀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莫之寒把怀里的一大团抱抱紧,温声说:“没关系,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我,你不相信我吗?”
“现在连人都没联系到,谁知道她要干什么?说不定只是来看看,并没打算要回小豆包呢。”向北还在挣扎,他企图这样避重就轻。
“我是说如果,如果就是来要孩子的。你给吗?”莫之寒坚持问。
“我……”向北沉吟片刻,痛下决心,“我不给。就算你会生气,我也不给。那可是我儿子。”
莫之寒噗嗤一声笑了:“我为什么会生气?”他顺着向北的背脊摩挲安抚他,“你说不给我们就不给。”
……
虽然处于突发事件带来的忐忑焦虑中,向北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中秋节这一天给莫之寒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事情暂时无法解决,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这天下午,他们两个带着小豆包,还有锅碗瓢盆,一起出了门。莫之寒对于带厨具这件事很不理解,向北也不告诉他,他只是神秘地说,换个地方给你做饭吃。
向北开车,先去买了菜,然后一路向老城区走。当高楼大厦渐渐远离,车马喧嚣渐渐淡去,车子开进一条古老僻静的胡同,莫之寒终于知道向北要干什么了。
向北把车停在一处四合院门口,那红漆大门已经斑驳不堪,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门口的两个石墩子上,台阶上零落散着几张纸屑,小院院墙上,包括周围房子的旧墙上,电线杆子上,都贴满了临时招租、换房、卖学位的小广告。
这片区域已经被纳入旧改,很快会被拆除,原住民早已搬迁,只三不五时住进来一些零散游荡的外地打工仔。这会儿小胡同里寂寥无人,只能听见谁家院墙里偶尔传出南腔北调的说话声、争吵声,还有犬吠声。
莫之寒站在四合院门前久久不能动弹,母亲去世二十年,他回京城常住也有十年了,可一次都没回过这里。这个他小时候一直当做家的地方。
“寒哥,咱们进去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现在这院子只住了一对卖早点的夫妻,我已经跟他们讲好了,今天我们的中秋家宴就在这里吃。走,我们进去蒸螃蟹。”向北率先跨上台阶,转头朝莫之寒伸出手,笑吟吟地说:“寒哥,欢迎回家。”
莫之寒喉头发紧,眼眶酸胀起来,他握住向北的手,又拉了身旁的小豆包,朝上迈了一步,缓和情绪,笑道:“好啊。也不知道那棵葡萄树还在不在了?”
☆、桂花糯米藕
葡萄架子还在, 青翠枝叶攀援往复,在小院角落洒下一大片阴凉,最繁盛的果期已经过去,大部分成熟的葡萄已经被摘去了,只有零星几簇刚刚透出紫红色的,如同宝石一样闪耀在枝头。
莫之寒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 怅然若失,一切熟悉而又陌生,房子还是那些房子, 门也还是那些门,旧了,破败了,但记忆当中的亲切温暖还在。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岁月经年,终于回到记忆中的故乡。
葡萄架子树荫下有个石头水槽, 向北已经眉开眼笑地站了过去,拧开水龙头给自己和小豆包洗了手,紧接着踮起脚尖,从头顶架子上摘下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放在水流下冲洗,回头对他笑:“好久没吃这种纯天然自家种的葡萄了,”他掰了一小串葡萄塞给小豆包,又疾走几步过来, 把剩下的像献宝一样捧给莫之寒,“你小时候这葡萄就在吗?还真有年头了。”
莫之寒没马上接,他去水池边仔细洗了手,才把那串葡萄拿过来,先摘了一颗喂给向北,再扔一颗进嘴里,轻轻一咬,汁水四溢,清香酸甜刺激味蕾,熟悉而又迷人的味道从记忆深处苏醒过来。
“是啊,小时候就是这个味道,这个皮也可以吃的,一点都不涩。”莫之寒坐在树荫下一个小木头板凳上吃葡萄,完全没有了明星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像个邻居家大哥哥一样接地气。
小豆包眼看着爸爸和莫叔叔你一颗我一颗地互相喂葡萄,小眉头皱了起来,这种待遇不应该是小孩专有的吗?他跑到爸爸手边,张嘴讨了一颗葡萄,又觉得自己吃了爸爸一个,爸爸就少了一颗,要再去吃莫叔叔一颗才公平,于是又跑到莫叔叔手边,张嘴又讨了一颗葡萄,还忿忿不平地说:“莫叔叔,我爸爸又不是小朋友,不用你喂啦。”
莫之寒一边喂他,一边挑起眉毛说:“他就是我的小朋友。”
向北低头微笑,以为莫之寒不过说了个甜甜的小笑话,哪知道莫之寒朝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法语里‘我的男朋友’可以说成 mon petit ami,直译过来就是‘我的小朋友’。”
向北听着那仿若咒语般的几个单词从莫之寒嘴里跳出来,觉得又好笑又可爱,眼里跃动起孩童般纯真好奇的光芒:“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萝卜打蜜’?”
莫之寒被他这个“萝卜打蜜”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葡萄也吃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摸了摸向北的头:“不是‘萝卜打蜜’,是‘蒙脖地打蜜’,算了算了,有时间我好好教你两句法语。哈哈,笑死了……”
向北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谁知道什么要打蜜,反正按照我们家乡那边的话说,你就是我对象,就这么简单。”他转身进了厨房,在心里把那几个发音奇怪的单词又默念了好几遍,结果越念越记不住,最后只记住了“打蜜”。
向北先做了个冷盘,把糯米塞进莲藕里,和红糖红枣冰糖一起煮,煮好切片,然后再淋上蜂蜜,撒上桂花,香甜美味,呼之欲出。再做了一个板栗烧牛肉,秋栗正应季,金黄饱满的栗子搭配着软烂红油油的牛肉,热气腾腾端出来的时候,小豆包的口水已经流到下巴上了。
大螃蟹绑好蒸上锅,清炒秋葵很快也做好上桌,向北又忙着去温酒,莫之寒一直在他旁边帮忙,这会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把小坛子黄酒打开,俯身深深地嗅了一口那醇厚的酒香:“这酒不错,这我直播接到的新广告,除了这个黄酒我还接了一个鸡尾酒的呢,广告好多,都快排不开了……”向北朝莫之寒得意洋洋地笑。
莫之寒看着他把黄酒倒进一个精致的小铜壶,又在里面放了几根姜丝,一颗乌梅,开了小火煮。他对向北这种为了一顿饭,费劲心力搜罗家什配料,搬空半个厨房的精神十分佩服:“咱们出来做顿饭,已经够麻烦的了,你还把铜壶酒杯都带着,我可真是服了你。”莫之寒虽这样说,但心里是甜蜜而满足的,他本身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现在看着向北这样精心用力地生活,他深受感染,又为自己是这样的生活中的一份子,而觉得骄傲。
“其实我别的方面也不讲究,就是吃喝上面不愿意亏待身边的人,”酒温好了,向北又在上面撒了几许桂花屑,和莫之寒一起把吃的喝的全都端出来,笑着说,“你看‘活’字就是‘水’和‘舌’,活着就是流口水的意思,可见首当其中就是要吃好喝好,没吃没喝还活个什么劲啊。今天过节,就是应该当节来过,生活总要有点仪式感的。”
莫之寒挑眉,对向北刮目相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呦,小朋友你哲学家啊。”
桌子凳子是跟邻居借的,向北拿着冰皮月饼送给这院里唯一的住户——那对卖早点的夫妻吃,还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那夫妻收了月饼,谢绝了晚餐的邀请,中秋本是应该和家人一起过的,向北也没勉强。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上,面前是色香味俱全的一顿美味佳肴,暮色初沉,秋风凉爽,一轮满月隐隐现出皎皎之势。
莫之寒和向北端起酒杯,小豆包也有样学样,端起了他的益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