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31)
再接下来,他接到了一笔大单,对方是一群人,需要好几个年轻的学生。那天晚上,他带人过去后,对方很高兴,对他带来的人十分满意,便请他喝酒。刘迪明还算是警醒的,在知道有应酬之前,都会事先吃一片海王金樽解酒。但是那天,那酒水之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等醒来之后,刘迪明浑身疼痛,仿佛挨了一顿毒打,衣不蔽体,后穴疼得几乎令他再次昏迷。腮帮酸胀,口腔中弥漫着一股雄性的气息。他身边的沙发上散着二十多张鲜红的纸币,有人笑着对他说,小兄弟你做中介太浪费了,自己出来卖肯定能成头牌……
想到这里,刘迪明的脸一阵红白交替,屈辱和仇恨一起涌上心头,牙关紧咬,一阵颤抖。
周肃正又淡淡地说:“以你这心性,想穷都很难,何必拿命换。”
刘迪明颤抖着说:“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周肃正又说:“那你想一想臧梦,你这样,她怎么做人。”
提到臧梦,刘迪明终于眼泪下来了。
这时,丁嘉气喘吁吁跑进来了,手里拿着新买的药,还拎着一把长长的水果刀。
丁嘉举着那柄明晃晃的西瓜刀,问:“刘迪明,这是你的刀吗?”
刘迪明一阵纳闷,陈雄瞬间变了脸,大叫一声:“卧槽,丁嘉你他妈太过分了!”
丁嘉愤愤然:“是你先说谎的!”
云烟立马明白陈雄又在私藏冷兵器,顿时火起,骂道:“放旧社会,你他妈九颗脑壳都不够砍的。”
三人一片混乱。周肃正在一边静静看着,不阻拦,不参与,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个温柔注视的眼神,却让谁都知道他们是一体的。那是看护者的姿势。
这四人其乐融融,嬉笑怒骂,刘迪明一边瞧着,喃喃道:“我刘迪明一不蠢二不庸,你们怎么就容不下我?”
这话问得很有意义。云烟停下行刑,认真思索起来。确实在很多方面,刘迪明比丁嘉和陈雄这两个笨蛋聪明百倍,比周肃正这样的人有勇气,更执着,有担当,比自己……也稍微强了那么一指甲。
云烟挠了挠头,略一思忖,居高临下地冲着床榻上的刘迪明嫣然一笑:“大概是因为,你心术不正吧。”
第34章
周肃正又交代了几句用药事宜,便带着三人下楼回寝。
丁嘉提着刀,惆怅地说:“真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周肃正却一句话扑灭了他的希望:“很难。他要是能听劝,臧梦也不至于去死。”
陈雄说:“我奶说过,人要是做成了三桩媒,下辈子就能投猫胎。刘迪明这样的,够当几十辈子的猫了。当猫好啊,吃了睡,睡了吃,享猪的福,不用受猪的苦。”
云烟突然捂住嘴,拼命向最左边的方向跑去,陈雄喊:“喂,这是四楼——”
云烟并未认错,他只是冲向了洗手间。众人听到了呕吐的声音。
云烟胃里翻江倒海,泣涕直下、今天从清晨到傍晚,因为一直郁闷,只抽了两包烟,没有吃饭,空荡荡的胃里一阵抽搐,却只吐出了一点清水。又干呕了几分钟,云烟才喘息着直起身子,去水龙头边冲洗。
云烟双眼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水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此刻却变得十分颓丧。
“卧槽你怀孕了吗?”陈雄见他突然就吐得天昏地暗,十分震惊。
已经洗干净了,但云烟依然开着水龙头,不停用手捧着水往脸上,往口腔中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死刘迪明脸皮真厚,拉个皮条,还当自己伟大的像个月老,同性恋还得敲锣打鼓去感谢他。我都被他说懵逼了。”
陈雄说:“你也没亏啊,他最后不也被你笑懵逼了?”
云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刚才刘迪明的一番话,搞得他乾坤错乱,差点撑不下去。
云烟和刘迪明虽不对付,但在许多地方,二人相似点不少,总想着发家致富就是其中一条。在赚钱这方面,刘迪明无疑比他更成功。看着自己的梦想在他人身上实现,云烟心中滋味难言,但是,他好歹能安慰自己,刘迪明干这种事是无耻之极的,违法乱纪的,抓到了毁一生;可现在,却似乎只是一个法律的擦边球。这让云烟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要想积累一笔原始财富,可能真需要像刘迪明这样豁出去。所有的利润,都在法律之外——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但他云烟,却凡事先想着安全,妥当。一直像这样下去,稳稳妥妥,无惊无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铤而走险,才能丰饶。
这是经济上的打击,另一桩打击,却是道德层面的。
云烟虽然恶心同性恋,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些人并不该被斩尽杀绝,应该保留一点恋爱的权利。他们的世道很艰辛,他们恋爱不易,有那么一瞬间,云烟觉得刘迪明能成仙成佛,而狭隘、偏见的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
而刘迪明的倒霉,丝毫没能让云烟彻底高兴起来,因为刘迪明看起来更像是扮演了一个苦行僧一样的角色。本该被唾弃的皮条客,却摇身一变,变得美好而神圣起来,成为一个为同性解放而奔走的先驱,而他呢,讨厌刘迪明的他自己呢,不就成了电视中的那种阻碍主角行事的封建愚昧的绊脚石吗?
真是马勒戈壁。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云烟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心情十分烦躁。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人活着需要信念。为恶之人,更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来支持自己。他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觉得他这钱来得不那么脏,怎么还说服了你?”
人类没有强大到明知是错,却还为之的地步。至少刘迪明没有。他有正常人的是非观,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不死于羞愧,不受制于良知,他搜肠刮肚地找到了这些的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行为,让他能够干下去。
而这些理由,不仅成功地安慰了刘迪明自己,还狠狠地恶心、刺激了一把云烟。
按理说,云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人。周肃正知道,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还是会害怕,一旦动摇,比丁嘉和陈雄更容易受到影响。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出过庭,听到律师为杀人犯的辩护,更该崩溃了。但这是犯人的权利,受法律保护。撒谎也好,狡辩也好,任何人都有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的权利,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原谅。刘迪明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但凭他几乎害死丁嘉一条,在我这里就是死刑。”
云烟听得心惊,心中暗自羞愧。
丁嘉喊大家一起下去吃宵夜,云烟恹恹摇头,虽然一天没吃饭,但是到现在依然没有食欲。然而陈雄、丁嘉已经饿得嗷嗷待哺,云烟只得随他们下楼。
云烟是个高瞻远瞩的人,他能预见到在周肃正走后,陈雄死于乱刀之下,丁嘉一步步落入刘迪明的陷阱中的情形。
这一天不会太远,而他无能为力。
那个刘迪明比他厉害,比他凶残,比他“正义”,比他不要命,比他敢作敢为,比他对丁嘉的影响力更大。
而对周肃正的潜意识中的依赖感,也让云烟分外挫败,自己没有能力挑起这个担子,自己也不能去拯救另外的人。周肃正要是不走就好了。云烟心想。陈雄和丁嘉还对此一无所知,吃得下,睡的香,无知者最幸福。
周肃正点了干贝砂锅粥,蜜汁鸡翅,烤虾球,虎皮青椒。人在吃饱之后,脑子里也安宁了许多。一直以来,遇上事情,周肃正都与云烟商量,这让云烟一直心中平衡。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周肃正的家长身份,而他自己,也一直属于被看护的对象。
等烧烤的时候,周肃正说:“后天我生日,我叔叔也会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聚个餐。”
丁嘉心中一热,啊,寝室长主动介绍家人给大家认识!
这个消息同样让云烟好受了一点,如果周肃正一直以来,都愿意让大家多了解他一点,他的不安也不会这么强烈。
后天的生日……寝室长是巨蟹座啊,难怪这么贤惠。
吃完饭后,四个人回寝,隔壁302见他们回来了,说:“堃哥在算命,你们也过来看看。”
还有一门就考完了,大家都比较放松,开始提前享受暑假的氛围了。
302是机械的寝室,一个叫谢堃的男生醉心于占卜,无论是东方的后天八卦,还是西方的塔罗牌,都有一定的研究,听说他成绩并不出众,能考上本校,就是因为高考压中了作文和理科卷的大题。大家背后都叫他神棍堃。
301的人都觉得302不讲卫生,较少过去玩和坐,周肃正更是极少串寝,但是302吃了他们的西瓜,知恩图报,极力邀请大家过去,以谢堃的神力送人情。周肃正也希望能转移一下云烟的注意力,便同意了。
302的寝室大灯关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应急灯,灯前飞舞着几只蛾子,也凑了许多人头。
四人进去后,发现大桌子破天荒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些锅碗瓢盆都转移到了窗台上,或者下铺的床上,给谢大师腾出地方做法。
看着桌上的碟子,云烟说:“这不是女孩子常玩的请碟仙吗?”
谢堃说:“不是,碟子里的是供品。”
谢堃问了云烟的生辰八字,云烟只说了一个大概,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身份证上的生日也不准确。谢堃拿出笔,像解方程一样计算了起来,屋子里十个人均凝神静气,云烟看着他圆珠笔下的一串数字,突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谢堃说:“云烟施主,五行缺德。”
众人哄笑,云烟这才知道被骗,揪住了他T恤的领子。谢堃这才说:“你这一生要注意水呀,一溺二溺尚能跑,三溺四溺不能活。”
云烟听了这话,手渐渐松开了,露出惊异的神色。
丁嘉和陈雄也要算,云烟却连忙阻止了,说:“你俩不用算都知道,五行缺脑。”
丁嘉有点郁闷,陈雄却不生气,揉了揉丁嘉的头,乐呵呵地说:“老天爱笨小孩,我只怕五行缺钱。”
谢堃突然见到了一旁的周肃正,笑嘻嘻地说:“吃了你的西瓜,帮你算一卦啊。”
周肃正一愣,算命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命门,本不该在这种公开场合论及的。但见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他便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好”。
丁嘉的心跳加速起来,寝室长的命运啊,他能提前知道。
问了生辰数据之后,谢堃又开始算了起来。屋子里的人很配合,一旦他开始验算,大家就保持了寂静。大概过了三分钟,谢堃“咦”了一声,问周肃正:“确定生日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