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74)
丁嘉心想,这与他们说的不一样啊,姥姥、老爷明明对妈妈那样失望。
丁嘉在外公的坟前蹲下,小声说:“姥爷,我还在等寝室长,你会怪我吗?”这话在外公活着的时候,他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天空扯了一道闪电,似乎快要下雨了,丁嘉觉得这是外公的回复,心中有些难过。
回去之后的一个星期,丁嘉又给刘迪明打了电话,让他举办同学会。
刘迪明正在刮胡子,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是哀求地说:“丁嘉,你是不是在幼儿园混久了,智商都和小孩一样了?同学会都是十年才开的!你想开同学会,你得去找你小学、初中、高中的那些同学!”
丁嘉在电话那边不吭声。
刘迪明很抓狂,不明白丁嘉为何如此执着于开同学会,这他么不是幼儿园小孩过家家好吗!
再说了,同学会不好开,根本就不像丁嘉想得那么简单!一个班级第一次开同学会,当然要请当年的老师、辅导员、院长出面。这才毕业几年,事业才刚刚起步,能拿得出手的没几个,这不是丢他们03建筑的脸吗?所以十年为期,不是没道理的!
郁闷完后,刘迪明又问:“你姥姥呢,上次和她说,请她老人家出席一下绿水山庄的挂牌剪裁……什么,去美国了!丁嘉你怎么能这样,老人家一把岁数了你还让她一个人到处跑?”
丁嘉小声说,她自己要去的。外婆本来就喜欢四处旅游,可是外公身体不好,外婆也没机会出去。外公的葬礼上,见到了旧同学,极力邀请她过去玩一玩,外婆就同意了。
刘迪明十分失望,他自己也能感受到,齐教授给他的帮助不如丁教授热情无私,但聊胜于无。
丁嘉挂了电话后,坐在办公室里,这时候刘衡中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个纸包,高声喊道:“园长园长,你的情书!”
几个大班的孩子听了这话,捂着嘴窃笑。现在,五六岁的孩子都很人小鬼大。丁嘉已经发现有学生“早恋”了,互赠信物定情,他真是自叹弗如。
丁嘉一伸手,那小屁孩却不给,和他提条件:“叫衡哥!”说着,拿着那个信封跑了出去。
丁嘉气得要命,说:“刘衡中,你幼儿园都毕业了,还来这儿干什么?”
刘衡中说:“偏来,我偏要来——”
这小孩在园中各项玩具器械中又爬又能钻,十分灵活,丁嘉根本不是对手,最后只好向其他小朋友求救:“抓住他!”
大班的几个男生立即勇敢地扑上去,可惜刘衡中比他们个子高,速度快,不容靠近,就跑得更远了。
朴贞姬见园长如此无能,吹了个哨,一旁跳舞的三个年级的七十几个女生立刻哗啦啦围了过来,她们穿着白纱裙,白裤袜,白鞋子,眉宇肃然,手牵手将一整块广场都围了起来。然后她们一边唱歌,一边慢慢缩小着包围圈,慢慢向中心的猎物刘衡中逼近。这个情形十分恐怖,刘衡中就这样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最后只得老老实实交出了手中的那个牛皮纸袋。
这是一封挂号件,有点重,应该不是广告,上面贴着机打的地址和姓名,丁嘉有点失望,又有点激动,找到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裁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摞照片。照片有新有旧,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年代,但是认真看,却发现这里面都是同一个人,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童年、少年时代的照片上了年头,其中还有张婴儿照,多是影楼作品,端端正正注视着镜头;而中年的照片,有侧脸,有正面,但无疑都是偷拍。
而其中最近的这张,是在墓地。丁嘉自然一眼认出这是哪里,这个男人往墓地上弯腰放了一束花。丁嘉的掌心有些发汗,他不敢再继续看,将这些东西又统统装回信封。
稍微冷静点后,他骑车回到家里,掏出了家中的旧影集。虽然他长得胖,不美观,但外公却特别喜欢给他照相,不仅生日要照相,每次外出旅游也都必然要照,家庭聚会也要照。
他掏出那张婴儿照,又摸出一张自己的百日裸照,细细对比了起来……自己除了更胖一点,确实和这个人很像。
一个孩子不论它长大后像谁,刚出生的那一刻,都会像他的父亲,如一个模子倒出,基因十分诚实。
这个人不是周川。
丁嘉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久久不能平静。令他不平静的不是照片中人,而是给他寄这封纸包的人。
会寄这个的人,这世界上,他想不到第二个。
时隔多年,寝室长为什么又会突然寄过来这个东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8章
晚上,丁嘉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给陈雄打了个电话,对面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似乎是个晚宴。陈雄现在搞外联工作,应酬比较多,见识了许多打架之外的乐子。他这人为人开朗,不拘小节,光明坦蛋,直男和非直男都很喜欢他。
丁嘉问:“你上回说,你有个特别厉害的朋友,谁的电脑都能黑,我需要他帮忙。”
陈雄一口应承,痛快地说:“没问题,你想黑谁?”说着,向陶春林的方向一勾手,示意他过来。
丁嘉说:“我想让他盗寝室长的QQ。”
QQ三个月不登录,就会被腾讯收回,寝室长的QQ虽然不是靓号,却也是个七位数,很容易被人挑走。现在还没更换头像和ID,说明还在寝室长手中。
陈雄顿了一顿,沉默了两秒,说:“我这同事现在去国外出差了,等他回来之后,我告诉他一声。”
听了这话,陶春林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陶春林还是那么阴恻恻的,陈雄也没多待见他,但是不知怎的他就缠上了陈雄,两个人互为交易——我帮你黑人,你帮我打人。
陈雄挂完电话后,沉默了半天,突然对陶春林说:“假使我以后不在这上班了,求你帮忙的话,你肯不肯?”
陶春林摇摇头,说:“以你这条件,辞职后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还是说,你自己创业?”
陈雄笑着摇头,说:“我哪有那本事!”继而皱着眉说,“我自己也清楚,混成这样不容易。可现在,我有件紧要的事要办!”
陶春林问:“什么事,不能请假吗?”
陈雄说:“我朋友的一件大事。也不知道耗时多久,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陶春林微微睁大了他的眼,摘下了眼镜擦了擦,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互联网上就能决一死战,你们还搞线下肉搏,太低级了吧!”
陈雄有些心烦意乱,说:“他学生时代就敢和校方单挑,现在又在和政府干,我心里没把握,但也不会撂下他不管。对方的官挺大,副省级,他一个老百姓怎么弄得过?”
陶春林嗤笑:“区区一个副省级,我还以为他要用两千万颗人头换新政权呢!”
陈雄不悦道:“京官确实不叫官,但地方官你没见过,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哪个不狠?”
陶春林不笑了,说:“你要我帮你看这大官的电子秘账?”
陈雄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原本是拜托陶春林帮嘉嘉盗一下贴吧里骂自来也的人的百度账号什么的。
陈雄回到家里,在网上down了一封辞职信的Word,改了一下名字和单位,就发给了人事。他忐忑地等了半天,却一直没等到人事的电话,最后只好自己打过去。秘书说,他发的那封邮件有病毒,人事的邮箱打不开了。
陈雄立即喊陶春林帮忙解决,陶春林拒绝了,因为他是高级工程师,不是网管,这种下一个360杀毒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找他?那种能弄死弄垮个把省长的活儿还可以考虑一下。
陈雄怒而低声道:“妈比的你能小声点儿吗,全世界都知道老子要去杀人了!”
没多久陈雄的主管领导就过来了,笑着问陈雄是不是要回老家结婚,工作五年都没休年假,还攒了一堆轮休,可以一次性休40天。
一听到这个数字,同事们都很羡慕。陈雄却沉默了,好久才说:“40天未必够。”
丁嘉挂了电话之后,越发断定陈雄有秘密,可惜他守口如瓶,死也不向自己透露,丁嘉心中不免郁闷。
丁嘉就这样气鼓鼓地抱着那堆照片睡着了,到了半夜醒来,他又将照片拿到灯下,一张张翻看。这些照片是经过了周肃正的手一张张挑选的,丁嘉摩挲着照片,细细感受对方那并不存在的体温。
次日,丁嘉去上班,刘衡中又从小学一年级逃回了幼儿园,丁嘉怒道:“你再不会去上课,我就给你妈打电话!”
刘衡中听了这话,似乎有些被震慑,但眼睛眨了眨,不说话,却也不走。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丁嘉问。
刘衡中撅着嘴,小声说:“他们说我没爸爸。”
丁嘉心中一酸,顿时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也再也狠不下心来赶他。
那天,刘衡中就在办公室里和丁园长下了一天的跳棋,到了晚上,臧梦又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书包,见他果然又在这里,臧梦很是生气,说:“你怎么又来了?”
刘衡中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半晌才说:“丁园长一个人很闷,我来陪他下棋。”
丁嘉说:“为了报恩,明天我陪你去上课吧。”
臧梦站在这儿,刘衡中不敢说不去,只好耷着脑袋,很怂地走到他妈身边去了。
臧梦大学肄业,学位证和毕业证统统没有拿到,她在当地超市从收银员做起,现在是家乐福南山店非食处处长,虽然经济能够独立了,却一直住在刘芷家中。刘家也早已习惯了这母子二人的存在。
臧梦和丁嘉多说了两句闲话,正要走,突然一转身,看见对面那个穿西装、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顿时愣在那里,手中的书包也掉在了地上。
刘迪明也站在了原处,愣愣地看着她。
臧梦长得瘦,身量纤细,工作多年,看着依然像个学生。
刘衡中见臧梦不走了,疑惑地叫了一声:“妈?”
刘迪明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倒流。刘衡中又循着母亲的目光看到了对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快步跑过去,抱住刘迪明的腿,大声说:“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是我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
说着,扬起一张圆脸,满眼期待地看着刘迪明。刘迪明用发抖的手臂将他抱了起来,刘衡中看了看一边站着的丁嘉,大声说:“丁园长,他是我爸爸!我妈在家总看他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哭!他就是我的爸爸!”
刘衡中兴奋得两眼放光,从明天起,他就要去上学,告诉所有人,他有爸爸,他爸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