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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32)

作者:celiacici 时间:2017-11-15 16:26:25 标签:虐文 青梅竹马 悬疑推理


第五十九章 轩然大波

群里刷了几千条,飞快地掠过眼前,像四散的蝴蝶,易杨能捕捉到的只是诸如“精分”、“骗子”、“精卫中心”之类的只字片语。群里分成了两派,一派已然相信了这些证据,愤怒地指责易杨的道貌岸然,而另一派则坚信这一切是精心策划的打压的阴谋,但最终,他们都艾特了易杨,要他出来给个解释。

    那不断刷屏的作为证据的图片,易杨点了几次才点中,放大了,是透过层层包裹的人群拍到的他被反剪了手压在地上的模样。那张扭曲的脸,仿佛不是他,又仿佛是真正的他。易杨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叫了他几回都得不到回应的夏雪绕到他身旁。

    夏雪在也看到了那照片,可她无法将照片里的人和易杨联系到一起。平日里易杨总是安静内敛,从未见他脸上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可这照片里那原始的、兽性的、可怖的模样,却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手机自动锁屏了,那巴掌大的一块成了冰冷的黑,那从黑暗中映出的脸面才低声道:“发病的时候。”

    夏雪这才想起易杨之前问她要监控视频时说过有家族遗传的事,还未消化这事实,便已心疼起来。

    易杨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无所知?就算她算不上什么亲朋好友,但至少她是真正关心易杨的。

    “到底怎么回事?”

    易杨将仿佛死透了的冰冷的手机搁回桌上,像一场入土为安的仪式。咖啡已冷透了,入喉却更对比出身体里灼烧般的滚烫,他仿佛被搁在炉子上慢火煎着。

    “我十八岁的时候发作过,这一次是复发,要终身服药。”

    “什么时候的事?”这三言两语的一笔带过,轻轻巧巧,却掩不住眼底的绝望。

    易杨这才将去杭州以后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夏雪。说来真是讽刺,他方才就想说给她听的,如今却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夏雪听着那些平铺直叙,越听越觉得心惊,她竟不知上一次分别后又发生了这许多事。或许早在易杨遇见谢锦天之时,便注定了是场劫难,她感同身受,却又一时间找不出宽慰的话来。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要是她早点来找易杨,或许他最痛苦的时候,能多少得到点安慰。

    “是我不想你知道。”易杨总觉得夏雪的体贴远比事情本身更令他伤感,有些事独自咬咬牙也便能面无表情地扛下来,可一旦有谁温柔地对待,反倒止不住眼泪。他不想让夏雪看到他无法自控的一面,他想像他们约定的那样——离开得彻底一些,再回归得彻底一些。

    可他既没有完整地离开,也没有全然地回来。

    有一部分留在了牢房般的病房里,有一部分留在了窥探的摄像机里,余下的则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他的境遇。

    “那后来呢?谢锦天有找过你?”

    “他和樊逸舟约定,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易杨并不怎么想谈论谢锦天,可说来讽刺,他和夏雪最大的交集却正是这个男人,“而且……”

    “而且什么?”说实在的,谢锦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令夏雪十分吃惊,像他那样活得自我的人,何曾站在他人角度去考虑问题?她总疑心有诈。

    易杨犹豫了一下,才将谢锦天可能替他报复了那些人的事都说了出来。

    夏雪愣了许久才消化这些信息。要不是易杨说出他如此推断的理由,她是万万不信谢锦天会处心积虑地为谁精心策划报复的戏码的。她总觉得这样的谢锦天十分陌生,陌生得好似那日在亭子里冷嘲热讽地叫她让开的那个男人。谢锦天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人总是最难了解自己,因着那藏在冰山下的动机,却能颠覆整个海面的平静。

    两人沉默了一阵,夏雪才道:“真没想到……”

    易杨实则不想再继续谈论谢锦天,但若就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倒又显得他多在乎似的。好在夏雪体贴地先他一步将谈论的焦点引到了当时当下。

    “那接下来怎么办?你要澄清吗?”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易杨看着桌上的手机道,“况且,这不过是虚名。”

    夏雪本想说,真正在乎的人能懂自己就够了,但转念一想,易杨在乎的人,又有几个是站在他这边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的,他母亲尚且不顾他的感受,他又是那么个习惯于压抑自己去体谅他人的性子,不会轻易去诉苦。

    “夏雪姐,不用安慰我。”易杨仿佛看穿了夏雪的心思,忽而道,“经历了这些,我还是有些改变的,至少脸皮更厚了。”

    夏雪愣了愣,才意识到易杨是在调侃他自己。易杨是向来不开玩笑的,他做事总是太过认真严肃,以至于有时候和他说话需要多斟酌些,就怕他当真了,可如今却似乎全然不同了。

    “我不会再逃避了。”

    谢锦天恨透了这群人。就是这些嘴脸,在全然不了解易杨的前提下盲目地追捧,千里迢迢地前来只为与他说一句话,合一张影然,可转瞬间就凭着一张照片便毫不犹豫地将他从顶端抛下,声讨着、谩骂着,恨不得再补上几脚来划清界限。

    他无法想象易杨看到这些言论会怎么想,那些打破易杨平静生活的疯子又怎么会在乎?他谢锦天辛辛苦苦地恪守着诺言,只是为了易杨能过他想要的生活,然而就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功亏一篑。谢锦天也试图用几个小号上传辩驳的文字做的长图,然而这些很快就淹没在了排山倒海的质疑声中。

    谢锦天也知道,在这个舆论容易被轻易左右的网络暴力盛行的时代,仅仅靠着他这点微薄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转事情的走向,可他无法就这么放任不管。心烦意乱了一整晚,熬到零点时,忽地就见粉丝群里炸开了锅。点开那个不断刷屏的链接,竟然是易杨自己录制的一段视频。

    易杨显然是在自己家里用电脑自带的摄像头录的,因着像素不高,那清秀的脸面便有些模糊,仿佛解体在这众口铄金的网络中,显得不真实。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如此清晰而透彻。

    “照片里的人的确是我,我在去年因为精神分裂症复发而住院,这就是当时的场景。”

    易杨的双眼直视着镜头,却又仿佛穿透屏幕望着每一双企图窥探*的眼。

    “我也曾一蹶不振,因为它就像个鬼魅,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要我稍稍松懈,他便会占据我的意识。我一直试图将它割裂,或者否认他的存在,这让我精疲力竭。直到我被朋友们推到公众面前,借着网络发掘了更多可能,原来我也可以侃侃而谈、落落大方,这样的我很陌生,也很令我欣喜。渐渐的,我拥有了与另一个自己对话的勇气,我试图正视他,接受他,承认他是我的一部分。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残缺,但这并不是我的错。或许正因为不再逃避,我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患得患失,不再畏首畏尾。对于今天的一切,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毕竟这是我的*。我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他人坦诚容易,对自己坦诚却很难。很庆幸那些我一度想要忘记的经历,让我拥有了能独当一面的铠甲,你们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我并不需要借着他人的评价来定义我的人生。从今往后,我将依然故我,没有谁该为此道歉。”

    这短短两分多钟的视频,谢锦天暂停了几次才看完,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满是回音,分不清是心跳还是横冲直撞的情绪。看完后,他久久无法平静,他有些释怀,又有些遗憾。释怀的是,易杨似乎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已悄悄成长成无坚不摧的模样,遗憾的是,他似乎再没有守护他、庇佑他的借口。

    谢锦天伸出手指,抚摸屏幕上易杨定格的脸面。那脸面放大了是一个个微小的粒子,他恨不得将它们都搜集起来装进自己填不满的心里,而不是浮在虚空中任凭他人评述。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易杨,想确认某种连接,想告诉他这大半年来他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心境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然而却不能。

    谢锦天觉得身体沉沉的,有什么一直往下坠,直穿透他的躯壳坠下来,呱呱落地。

    谢锦天回过神时,已对着摄像头录了一段视频,他没有回看就放到了自己的微博上,随后合上电脑,拿了车钥匙出去。

    晚上的申城依旧热闹,不夜城,不眠人,每一双眼睛都有故事,却鲜少有人聆听。

    谢锦天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原本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不知怎么的,这在灯红酒绿中穿梭而过的风反而令他迷醉。

    谢锦天将车停在易杨的租房楼下,隐在转角看着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

    他带了酒,从前他很少喝,怕自己不清醒,误了事,可此刻他却希望自己一醉不醒,得个放纵自己的借口。

    醉眼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个熟悉的剪影映在窗上,而那个吻着易杨的人,是他自己。

第六十章 大年夜

谢锦天在刺眼的阳光中睁开眼,就被闷了一晚的空气中发酵的酒味熏得头痛欲裂。眼前是胡乱飞舞的片段,像道路两旁被风吹起的银杏叶,漫天的纸醉金迷,直到谢锦天在那仿若幻觉的朦胧中险些再睡过去,那些片段才觉得无趣般,落定在了时间的维度上。谢锦天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这不是臆想,那些画面和触感如同抬头就能看见的晾在窗外的衣衫,鲜亮地招摇着,是无骨的尸。

    谢锦天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他的确做了之前如何都不敢想的事,好似体内被分裂出去的另一个他的蓄谋已久。被困了许久的野兽,在囚笼被撞开的一瞬,根本压不住火。分明神智不清,却还记着那个永不相见的诺言,用身子压着“猎物”,却又捂住他的眼,不教他瞧见。

    一瞬间被从背后袭击得懵了的易杨此时已反应过来,一记肘击打在身后人的肋骨上,可那人闷哼一声却不撒手,反而发了狠似地用整个人的力量将他压制在墙上,反剪了他的双手,一口咬在他耳廓上。易杨猛地一颤,那冰冷的双唇却已顺着那弧度滑到颈项,如痴如醉地啮咬着,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吞进肚里,再不教他人觊觎。

    易杨认出了他,愈加激烈地挣扎起来,可双眼却在那掌心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心中的胆怯。他怕他,因着他是扎在他心上多年的一根刺。留着,痛不欲生。拔了,心也便一息奄奄——他是因着要对抗这份感情才勉强吊着这一口气。

    可总由不得他。

    醉酒的人,力气大得惊人。那冰冷的一双手已滑进了他随意披着的外套里,一只向上钻进毛衣,一只向下摸进裤腰。易杨身体一僵,那萦绕着的酒气仿佛也熏得他浑浑噩噩反应迟钝起来,一时间竟失去了判断。那动作粗暴中夹杂的稍显生涩的温柔,反倒比这粗暴本身更令人惶恐。

    其实谢锦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肌肤的触感只引起更深层的战栗,战栗中又生出快意,是精神抖擞的心魔,不止一个。他们叫嚣着蛊惑人心,一拥而上撕扯着彼此的皮囊,要将那两颗心揉碎了偎在一处,再埋进土里,掩住了这惊醒动魄的交错。

    夜风像伺机而动的刀,在挣扎间暴露的肌肤上快而准地割着。有一瞬谢锦天以为自己清醒了,可却又仿佛因着那久违了的气息而醉得更深。有一条巨蟒缠住了他们,那肚上的鳞片贴着他们的肌肤一路游走,不知不觉间渐渐勒紧了,在窒息的边缘反倒有种死则同穴的安心。

    “原来你们认识?”

    胡新维的座椅转了半圈,易杨被那目光一望,才如梦初醒地瞥了眼屏幕。

    那视频他不曾完整地看过,但那铺天盖地的信息仍旧在他的粉丝群里不断刷新着,时而飘过的截图是那张令他不敢看的脸。

    谢锦天以易杨前同事的身份,为他录了一段声援他的视频放到自己微博上,在那莫名的一晚之后。

    其实最后并没有怎样,易杨终究是推开了他,慌张地逃上了楼去。

    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易杨就仿佛只被切断了尾巴的壁虎,飞快地躲进阴影中,劫后余生。

    他不敢相信那人是谢锦天,就算是借酒装疯,也不至于就到了这般地步。他那样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分明只是因为完美主义的自恋才会生出想要补偿他的心思,才会遵守所谓的诺言。

    “我看过他的节目,妙语连珠又不失风度,这半年来圈了不少粉,这次他肯站出来,真是帮大忙了!”胡新维见易杨不答话,还以为是因为他也不知情,拍了拍他肩膀道,“有这样仗义的朋友也是本事啊易老师!”

    易杨唯有苦笑。他并不想解释,因为不想再提起谢锦天,他已经好几晚没睡好了。

    “现在风向又转了,说你真实,说爆你*的人无耻。我们也找了公关团队,你不用担心,继续出作品就是,很快就能翻过这章了。”

    易杨唯有礼貌地应了声。

    之后没过多久,果然如同胡新维所预料的那样,网友的注意力转移得飞快,又都是健忘的,质疑过易杨的、踩过易杨的部分粉丝,又都若无其事地回来,就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过。经历了这一系列风波,易杨也更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对于自媒体的热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寻求认同,可这些追捧的手,随时都可能因为捕风捉影的人言可畏而缩回去,甚至争相恐后地追打,让人措不及防。

    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真正应该珍惜的,还是身边人。

    可他身边还有谁呢?

    平日里最热络的要数萧牧和程衍,夏雪也时常联系他,可一到过年,他们都忙着和家人团圆,只剩下他一个,这是理所当然的。

    今年外环内不许燃放烟花爆竹,更少了份年味。易杨在店里留守到大年夜晚上,一个个向他道别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扭头就走。拉上卷帘门的那一刻,易杨觉得心似乎也被封上了。他感觉不到外界的热闹喜庆,也察觉不到内心的孤独寂寥,只觉得有些冷。

    好在刚打包的饭菜还是热的。

    他竖起领子抱着餐盒加快了步子,那寒意却愈发得了趣味般穷追不舍,最终逼得他奔跑起来。

    一路跑上楼掏了钥匙开门,试了几次才□□锁眼里。“咔嚓”一声,像拧断脖子的声音,让他疑心自己早死了,只是尚不自知地重复着生前的日子。

    易杨把灯都打开了,又把空调调高了好几度,往沙发上一坐,那药盒便从羽绒服口袋里滑出来,翻了个跟头不动了,像一只瞪着的晦气的眼。

    易杨移开目光,抓了茶几上的饭盒打开来便吃了起来。他并不是饿,而是那里头还夹杂着一丝稍纵即逝的温度,近似于家里的烟火气,像亲人给游魂供的饭菜。

    以往,也是不回家的,可终究觉得是有家的。

    可今年,当他在父亲的坟前将最后一点积蓄给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时,他便彻底无家可归了。

    饭是什么滋味,是吃不出的。吸一吸味道就饱了,鬼的“吃”法。

    手机震个不停,都是拜年的消息。易杨吃完开始打扫,把这里的挪到那里,再把那里的挪到这里,可终归就这么点东西,没事找事做。

    等他看到屏幕上亮着“樊逸舟”的名字时,已是一个小时以后。

    易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易杨?”

    那边熟悉的声音依旧是那样,面对他总有些怯怯的,好似端着碗水,小心翼翼。

    易杨“嗯”了一声,那边沉默片刻,才大着胆子道:“其实前段时间就想给你电话了,又怕你不高兴。”

    不高兴?

    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无非这么点事,并不比从前更糟。

    “我也想不再打扰你,可还是没忍住……”樊逸舟隔着手机叹了口气,“我也没本事帮你,但我真的很担心你。那些人,都是活得太空虚,猎奇猎丑,来满足自己的阴暗心理。”

    听着这打抱不平的话,易杨几乎能想象出樊逸舟一直都默默关注着他,为他心焦、为他担忧却又无计可施的模样,不觉心中一暖。

    “没事,都过去了。”易杨低声道,“你……最近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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