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组9号(38)
卫君行心里原本挺不是滋味,这时也不由自主被他这种笑容感染了,抬手轻飘飘的抽了他脑袋一记,含笑呵斥他道:“人家睡得好好的,你把他叫起来干什么?疯了?”
卫尽锋勉强压抑住亢奋的心情,重新坐回椅子上:“哎,我高兴嘛。”
卫君行望着得意忘形的儿子,哑然失笑,又不怎么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话,这才起身离开,回去酒店休息。
卫君行一走,卫尽锋自然也就回了病房。
抬腿上床钻进被子,他伸展手臂将卫尽久整个搂进了怀里。卫尽久睡梦中受到惊动,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喃喃问道:“几点了?护士要来查房了吗?”
卫尽锋见他睡眼惺忪,乌黑浓长的睫毛抖抖颤颤,实在是很可爱,便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大口:“没,还早着呢,你接着睡。”
卫尽久本来就贪睡,再加上又忙忙碌碌的照顾了卫尽锋一下午,受了劳累,这时也就疲惫困倦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六七点钟,后来两个人起了床,护士医生也来进来查房了。卫尽久在一旁收拾房间,这才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从椅子上拎起了一件西装外套,他展开看了看,觉得这衣服十分眼熟,想了几秒钟,脸都被吓白了,猛然转向卫尽锋问道:“昨天晚上叔叔来过了?”
第四十三章
卫尽锋坐在床边,正伸着手让护士换药,听卫尽久这么问,便点了一下头:“他昨天京市那边的事情结束的早,就改了航班提前过来——大概是三点多钟的时候到的吧,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卫尽久紧张死了,立刻就想问他昨天卫君行看见他们两个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有没有觉得奇怪,有没有说些什么——但是现在房间里又有医生护士,让他没办法问出口。
卫尽锋像是看出了卫尽久的不安,抬起空着的左手向他招了招,及至对方走过去了,便握起卫尽久垂在腿侧的一只手,笑着微微用力攥了一下。
他拉卫尽久到自己身坐下,对他说:“一会儿换完了药,我让秦叔叔帮我们去外面买早饭,吃油旋和鸡丝馄饨好不好?”
他口中的秦叔叔,全名叫做秦立,就是昨天那位一直跟着江铭翰的西装男人,是江铭翰的私人保镖,现在被江铭翰留在了医院里,负责照顾看护卫尽锋。
卫尽久本来满心的忐忑不安,但被卫尽锋用干燥温暖的手掌握着,心情忽然就没有那么焦灼沉重了,还能够匀出一点心思去反驳卫尽锋:“你刚做完手术,吃油腻的东西不好吧?”
卫尽锋昨天发烧没胃口,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要命,哪还能满足于医院食堂的清粥小菜?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个身强体健的大小伙子,平时吃饭少了一顿荤腥都要受不了,现在连缺两顿,哪里还吃得消,这时便对卫尽久据理力争起来:“早饭而已,吃一次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顿顿都吃。”
卫尽久不甚赞同的一撇嘴,不屑跟他争辩这种医护常识,直接把头扭向了护士:“护士姐姐,他能吃这些东西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卫尽久故意抬高了声音,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大家长模样,像是要借护士之口,堵住卫尽锋的嘴。然而护士忍俊不禁,没能配合他演好这场戏,只是实话实说的点评道:“鸡丝馄饨还是可以吃的,补充蛋白质对术后恢复有好处——不过油旋还是适当少吃一点吧,那个就太油腻了。”
卫尽锋得意洋洋的看了卫尽久一眼。
半小时之后,卫尽锋盘腿坐在病床的小桌板前,痛痛快快吃下了一大碗鸡丝馄饨,以及半个油旋。
剩下的半个油旋被卫尽久捏在手上,他晕晕乎乎如坠梦里,愣愣的对卫尽锋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叔叔他……早就知道了?”
卫尽锋对咸香酥脆的油旋意犹未尽,又见卫尽久一脸震惊回不过神的样子,便慢慢伸长脖子,趁他不备,凑到他手边上又咬了一口:“我听他话里那个意思,肯定是一早就猜到了,我不跟他说,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昨天正好撞见了,实在装不下去,估计他还打算继续“糊涂”呢。”
卫尽久仍是迷茫困惑的表情:“可是……他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啊?”
卫尽锋又张嘴过去咬了一口,想了想,答道:“我觉得他可能是有两种考虑。第一种,是觉得我们两个年纪小,多半长久不了,现在好,说不定没两天又分了,所以比起现在亲自开口拆穿这件事,不如静观其变,等我们两个自己分开;第二种,无非就是我们两个是认真的要在一起——他了解我是什么性格,如果我是认真的,他知道自己也劝不动我,所以与其去当恶人,做一番徒劳的无用功,把自己气得半死不活,还不如等我们两个自己去向他坦白。”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又道:“用我爸爸的那套话来讲,就是我们家的风气要民主、自由、文明。你不知道,从小到大,不管我是犯了错还是有什么心事,爸爸他从来不会像审犯人那样的审问我。如果我憋不住,主动向他坦白,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我不说,他也不会拆穿我——不过就此引起的后果,他也不会出手帮忙,全由我自己来负责。这次的事情,我猜他还是这个态度。他认为我们有足够的资格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所以一直在等我们自己做出选择。”
卫尽久望着他发愣,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卫尽锋看他这个模样,以为他是紧张担忧,便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告诉他:“别担心,爸爸没有生我们的气,昨天我和他已经把话都说开了。”
卫尽久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爸爸对你很好。”
卫尽锋笑道:“这个是当然的了,我是他儿子嘛!”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你羡慕啊?”
卫尽久转头看向衣帽架上挂着的西装,略微迟疑,点了一下头,圆润清澈的的瞳孔映着清晨的阳光,微微闪动。
卫尽锋见此情形,夺过他手中剩下的油旋,一口塞进嘴里,然后推开桌板向前探身,将脸凑了过去。
“你傻不傻啊?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大口咀嚼将食物咽下去,捏住卫尽久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笔直的望着他的眼睛:“我的爸爸也是你的爸爸啊。从你来我们家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已经是家人了。”
卫尽久与他对视片刻,有些迟疑的垂下眼帘,睫毛轻轻扇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抬起,鼓起勇气道:“我也可以叫他爸爸吗?”
卫尽锋回答他:“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
“你保证叔叔不会介意吗?”
卫尽锋单手抚摸着他柔软的脸颊,忍不住贴得更近了,亲他的嘴唇:“我保证。”说完,他稍微停顿了一秒,又笑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以用另外一种称呼,我百分之百担保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什么称呼?”卫尽久问。
卫尽锋答:“公公。”
卫尽久一下子用力推开他:“我不要!”
卫尽锋笑着向后仰了一下,立刻又重新贴过去:“为什么不要?这称呼哪里不好?我觉得很贴切啊!”
卫尽久先是红着脸颊瞪他,抿嘴不说话,如此过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又翻过手掌擦了一下脸,最后就蹭了手心手背一片油光。
用力一拍床铺,他气的粉面桃腮,双目也清凌凌的闪动了水光,又羞又恼的大声说道:“你怎么不听话啊?护士都说了你不能多吃这个的!”
卫尽锋全然不当一回事,张开巴掌扶住卫尽久的后颈,对着他柔软的嘴唇又亲了下去:“吃都吃了,你还让我再吐出来吗?”
卫尽久当然是没法让他吐出来的,并且还被卫尽锋强行抓在床头接连亲了十几个嘴,蹭了一脸油光。
闵州省政厅的新闻发布会在上午九点准时召开,电视台与网络同时直播。
卫尽久和卫尽锋在平板电脑上看完了全程,果然,仅仅是一夜而已,省厅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开始承认失责,积极应对,并且就网络视频里黄图女儿霸凌基因编辑人的问题,首次向记者媒体做出了回应,将会收回黄图对E11的抚养资格,为那位受到伤害的女孩子提供专业的心理治疗,并且另外寻找合适的抚养家庭。
榕市财政局长黄图因为家庭教育失当,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落了个党内通报批评的处分。
卫尽久看到这里,很是不满:“黄月龄那样欺负E11,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她爸爸只是被批评一下吗?”
卫尽锋捏着湿巾纸为他擦脸,将这里面暗藏的官场道理告诉他:“黄月龄现在还是未成年,又没把E11欺负成重伤,顶多也就是批评教育,不可能判她的刑。重点是黄图这回落了个党内批评,以后再想向往上升基本是不可能了。你别看她现在好像没什么事,但是她害得他爸爸断送仕途,将来在家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卫尽久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那她以后一定不敢再随便欺负人了。”
卫尽锋对他笑了一下,仔仔细细的用湿巾纸把卫尽久脸上的油渍都擦干净了,然后把纸巾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发布会进行到下半程,卫君行开始发言。
“生命应当是孕育而出,而非工业制造。在生育中编辑人类基因的行为,毫无疑问触及了法律红线,是我们决不允许的。”他对着话筒说道:“人类科学日新月异,技术的不断突破,让我们看起来似乎已经无所不能。但我们始终应当谨记,人类并非造物主,面对这个星球上的每一条生命,我们都应当保持应有的敬意”
基因编辑人的出现的确是一种违背人伦的错误,但已经诞生的人类生命体,无论是从法律还是道德的层面,都无人有资格随意抹杀。包括卫尽久在内的十余名研究所幸存者,或许将是国内唯一的一批基因编辑人。因为体量极少,并且缺乏可以借鉴的经验,目前国内针对基因编辑人的政策法规还处于一种尴尬的空白期。
在回应记者的提问时,卫君行态度诚恳,坦然面向镜头承认目前立法机构正在筹备完善现有的法律体系,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流程和时间,预计最快将在半年后公布。但是,民众们也完全不必因此而恐慌焦虑,因为中央各部已经加紧出台了一系列关于妥善安置基因编辑人的暂行条例。这些条例基本囊括了衣食住行、求学工作等方方面面,专门为基因编辑人开设了特别通道,在保护基因编辑人合法权益的同时,避免影响到普通民众的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