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王总裁结婚了(72)
楼小川昨天光顾着通知他,自己到最后都没去那个同学聚会,据说临时买了火车票回彤城了。
郁久猜又是和他的“满哥”的事情,暗叹好好一个楼小川,谈个恋爱折腾成了神经病。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地上洁白如新。
郁久带着蔺从安穿过安静的街道,最后来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平房前。
小房子安静地立在雪地里,门锁锈迹斑斑,郁久从窗台的凹槽里掏了一把钥匙,打开门。
泛着灰尘的空气呼地吹出来。
郁久转头笑道:“我欠债那会儿差点把这儿卖了,但一时半会儿实在卖不出去。”
“还好没卖。”
屋子里一共二十几个平房,配一间厨房,厕所甚至挤不下两个人。
逼仄矮小,尘封着岁月。
窗台旁供着一只佛龛,左边竖着郁久母亲的照片,右边是外公的,都显出些陈旧的色彩。
郁久来到佛龛前,掏出打火机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
双手合十拜了拜,郁久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蔺从安,我们结婚了。”
蔺从安也上前上了一炷香。
完了以后,郁久蹲在地上从床底往外拖箱子,说是有些小时候的奖状在里面。
蔺从安帮着翻,终于在各种课本之下,发现了三张奖状。
都是郁久在被称为钢琴神童之前,在更小的比赛里获得名次的奖状。
蔺从安沉默片刻,问道:“到这里来以后,你怎么练琴的?”
郁久说:“就三条街外,还有一所职高,那家的礼堂里有一台还行的钢琴。我给他们老师送了点东西,就一直让我用了。”
“不过我一开始也没那么勤奋,荒废了两年吧。”
他声音中略有遗憾。
将东西规整好,拿了个袋子装了奖状和几本日记本,郁久又锁上了门,和蔺先生往宾馆走。
悠闲的下午,没有计划和行程,适合放飞自我。郁久走着走着,玩心顿起,捏起一个雪团朝蔺从安砸过去。
蔺从安敏捷地闪避了。
你来我往砸了两圈,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郁久倒着走路,没注意脚一滑,差点摔在路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郁久连忙道歉,对方扶了他一把后刚收回手,就惊讶道:“郁久?”
蔺从安几步走过来,有点警惕地看着这个路人。
郁久也惊了,小县城是真的小,他望着眼前面熟的人,记忆渐渐复苏:“……张老师。”
……
三人坐在了一家奶茶店里。
张老师第一句话:“身体好些了吗?”
郁久茫然地点点头:“我现在,挺好的。”
张老师是个斯文的中年男人,有些微胖,闻言笑道:“那就好,以前你还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半年。”
“真的啊……”郁久表现得像完全不记得。
“那时候到底还是小孩子啊。”张老师喝了口茶,感叹道:“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那时候你也不说话,爱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现在倒是活泼多了。”
郁久踌躇道:“张老师……不瞒你说,我初中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您记得我休学了?那我休了多久,为什么休的?”
张老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蔺从安。
郁久忙道:“没关系的张老师,这位是我爱人。你随便说。”
张老师闻言惊讶了一瞬,很快收敛回来,说道:“该从哪里说起呢……”
……
十三年前,张章刚入职两年,第一次当班主任。
刚刚从小学生升级的学生们,像一从从小豆芽,精力充沛,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张章每天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被这帮小孩烦得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刚开学三天,放学时他留下来改了会儿作业,出去上厕所时突然听到教室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尖叫。
张章吓得魂飞魄散,从推开教室破旧的木门,看到班上最高的男生正被一个小矮子摁在地上揍,尖叫声却是揍人的人发出来的。
两人拉扯间,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作业本,张章顾不得踩上去,把小矮子制住,困了半天才让他安静下来。
张章半天才想起来,小矮子的名字叫郁久。
郁久不说话,他只得生气地问那个高个子事情的前因后果,高个子一边哭一边支支吾吾,讲了半天张章勉强了解到,他想跟同桌“开个玩笑”,就把美术课上剪纸用的红纸往郁久脸上蒙。
“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张章怒道。
高个子同桌吞吞吐吐道:“看他很怕的样子……我文具盒是红色的,他每一次一看到就脸色发白,挺好玩的。”
小孩子的动机很简单,可能是为了引起总是不理他的同桌的注意,便用了这种方式“逗他玩”。
张章叫了双方的家长,顶着高个子的妈妈滔滔不绝的斥责,低声下气地道了半天歉才把人送走,转而跟郁久的外公交谈起来。
郁久的外公看起来没什么文化,一脸沉郁,半点笑脸都没有,听完张章的讲述,一巴掌打在郁久脸上。
“没用的东西。”他用方言骂道。
张章吓坏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哑口无言,无能为力。
想帮帮这个孩子,却反而做错了,使对方的处境更加水深火热。到最后他也没问出来,这个娇小白皙的孩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红色。
本以为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了解,可第二天,小郁久的家长就向学校递了休学申请,还去医院开了病历单,表示是身体原因。
张章周末时换了身衣服去家访,也被拦在了门外。
他感觉很挫败。
时间过得很快,一学期快过去,有次他从学生们的闲聊中听到了一点关于郁久的消息。
班上有个同学家离郁久家很近,说郁久家这半年,时常听到砸东西摔盆和吵架的声音,偶尔还有人尖叫。
有邻居去管过,说他们家的小孩有毛病,不能见人,他家老人只能把人关起来。
就关在小房间里,留了一扇窗,不拉窗帘的时候,有邻居能从窗户看到小孩,呆呆地坐在床边。
张章坐立难安,他当老师还没有多久,一腔热血还没有变凉。他迫切地想要确认和自己有一点缘分的小同学,是个什么处境,究竟需不需要他帮忙。
于是他请了个假,在一个工作日来到了郁久家外边。
郁久的外公不在,这天天气好,窗帘也收着,张章果然顺着窗户看到了小小的郁久,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玩手。
他的手轻轻地敲在床半边缘,有规律地在动,嘴里还轻轻哼着什么。
如果不是他散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乍一看还是挺美好的画面。
张章受不了地敲窗,喊郁久的名字,半晌才让郁久有了反应。
小孩走到窗边,麻木地看着他,眼神停在各种空无一物的地方,也不回答张章的问话。
张章无法,找了根铁棍,将他们家的大门门锁撬了。郁久呆呆地站在屋前,终于迈出了一步。
张章都要哭了:“你外公怎么回事?为什么关着你!”
郁久也不答,一步两步地往前走,一会儿工夫,两条小腿倒腾地越来越快。
“打电话……”张章隐约听到他这么说,便领着人跑向一个有电话的小卖部。
“你父母呢?你还有其它亲戚吗?”张章追在后面问:“我给你报警吧,好不好?或者你还有其它信得过的大人吗?”
郁久仿佛没听见,撒足狂奔,直到喘着气扒在透明的玻璃柜台前。
“我要……打电话。”他还没变声,乍听像个小女孩。红色的电话机被推到他面前,他拎起话筒拨了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过了一会儿,张章看见他哭了。
麻木地小脸皱起来,像个发红的苦瓜,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哭得一条街都快听见了。
就好像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似的,恨不得世界毁灭才好。
张章替他付了电话钱,让邻居给外公带话,自己将小郁久带回了家,当天下午,他联系了老同学,带郁久去了市里的医院。
那时候观念落后,见张章带着小孩去看精神科,附近别的科室的病人小声议论他们。
年纪小小的得神经病?太可怜了。
张章正担心小孩会觉得受伤,可郁久却听不见似的,被叫到名字进去之前,脸上流露出一丝没藏好的烦躁和不服气。
就好像在说你们才神经病。
张章突然感觉不那么沉重了,觉得孩子好像在好转,哭的那一场不白哭。
因为郁久未成年,医生谈完话后,让张章和郁久一起听他的诊断。
医生认为,郁久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这个词在那时候挺新鲜的,连张章也不太懂。正担忧着,医生却说,没什么大事。
“除了家人和朋友的开导和陪伴,避免频繁的情景重现外。”医生顿了顿,转向郁久:“还要你自己坚强起来。”
“事情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你很快就要长大了。你是个坚强的小孩。”
郁久的外公这时才赶到医院,脸色铁青地进来,又被医生和张章双重骂了一通。
固执倔强的老头到最后也没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带着郁久离开前说了一句:“他不出去打人,我干嘛关他。”
最终他还是带着郁久回去了。
张章担忧了好几天,还好,郁久的外公没有再关他,把他送回了学校。
虽然休了半学期,但张章跟领导那边反映了一下,还是让郁久接着上课了。
错过了和同学打成一片的黄金期,郁久在班上形单影只,也不爱说话,像个幽灵似的来来去去。
张章一直担心,担心他没朋友。直到初三那年,他去隔山與壁职高办事的时候,偶然听见某道没关严的门中,传来一阵美妙的钢琴声。
张章鬼使神差地推开门。刚刚抽条的郁久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虽然瘦了些,却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坐在老旧的钢琴前,十指翻飞,仿佛弹的不是一台旧钢琴,周围也没有那些破破烂烂的杂物。
他以自己为圆心,用琴声编织了一场梦境般的盛会。
张章自那以后心中就隐隐有预感,郁久不会一直蒙尘,他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磨难,终有一天会转为积蓄的力量。
……
三人都沉默了,张老师过了一会儿笑起来:“你那时候还小,记不清很正常的。二中又跟我们学校离得远,你不常来,自然见不到。一晃十几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你又是上电视又是上杂志的,我还未必认得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