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22)
作者:麦蓝
时间:2019-12-14 11:45:41
标签:温馨
安托万马上要离开中国,赫那夫妇想要趁儿子还在这儿的时候过来看看他,现在是一年里葡萄园最不忙的时候,安教授也在放寒假。这些陈非之前都听安托万说过了。
“你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
听到他问这个,陈非的眼神闪了一下,幸好两人都在看菜单,他不用特意去掩饰自己的异样。他保持着看菜单的姿势,状似随意地回道:“还没有。”
并不是羞于对别人提起那段感情,也不是对安托万不够信任,只是有些痛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碰。
等侍者收走餐牌,陈非想起了地上的纸袋:
“对了,”他把纸袋递过去,“这是你要的茶叶,中国比较有名的几种茶都在这里了,每一种我帮你选了两个等级做对比,每种100克,你看看喜欢哪个再告诉我。”
“都说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安托万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说对中国茶感兴趣,问陈非要从什么途径了解,陈非就准备了这一份礼物来。
“不麻烦,助理去买的,我就写了个单子而已,” 陈非不在意地说。他换了个话题,“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我觉得……侍酒师这个职业做到这个程度可以了,” 安托万耸了耸肩,“加州有一个酒庄正在找葡萄园经理,他们的情况和我很匹配,我很有兴趣。”
“那世界侍酒师大赛不参加了?”
安托万笑着说:“如果要参加,我现在已经在纽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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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春节快乐!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新年礼物
第十八章 (下)
安托万拿到中国区冠军的时候跟陈非提过这个总决赛,不过陈非并不清楚比赛的具体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你要去的那个酒庄,在加州什么地方?”
“你猜?” 安托万顽皮地笑了一下,“考考你葡萄酒知识还记得多少。”
陈非哭笑不得:“别卖关子了,在你这个专家面前,哪里有我卖弄的份。”
安托万单手支着下巴笑看着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陈非拿他的“小老师”没办法,只好认真想了想:“既然你说与你情况匹配,那么想必是黑皮诺的产区了。”(注1)
安托万赞赏地点头。
“加州黑皮诺的产区……不是Sonoma就是Anderson Valley,对吗?”
安托万又点头,大方地公布答案:“对,就是Anderson Valley,我看了他们发来的照片,那里特别漂亮,你去过吗?”
陈非摇头:“没有,那儿交通太不方便了,而且你知道,我是勃艮第的粉丝。”
安托万骄傲地说:“那当然,勃艮第是最好的。”(注2)
他话音一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侍者送上餐点,两人边吃边聊,安托万随口道:“我记得你去年提过要去LA读书,现在怎么样了?”
陈非顿了一下:“还在准备中。”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安托万的眼睛,而是叉住沙拉里的一尾鲜虾送入口中,虽然他掩饰得很自然,安托万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计划有变?”
陈非慢慢嚼着口中的虾子,等一口咽下去,他复抬起头直视安托万:“没有变,我会去的,只是拖延一两年而已。”
他虽然看着自己,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安托万觉得,他那句话不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很快抛开这个奇怪的感觉,说道:“那真可惜,如果你明年去,我们就可以在加州见面了。”
“看来你在那里也不打算久呆?”
“也不一定,你知道我的,如果那边有吸引我的东西,我不介意多呆一两年,不过我目前的计划是去一年。”
“说不定你会遇到一个英俊的加州帅哥,然后留在那里不走了。” 陈非玩笑地说。
安托万的性向他是知道的,不过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还是他上班的地方,陈非说话的时候,还是稍微留了心。
说到这个,安托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开口:“Fred,我好像……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陈非抬起头看他,用眼神表示自己在听。
“夏天的时候,有一个住在酒店的客人……” 安托万跟陈非大概说了一下跟沈劭祈的几次偶遇,“你知道克莱蒙思以前在伦敦就是做投行的,前阵子我跟她提过一次,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他。”
“他们认识是吗?”
安托万摇头:“认识谈不上,但是那个人——James我是说,他好像是荣顶集团的继承人。”
那的确是很了不得。
安托万笑着说:“你知道,克莱蒙思一听是他,吓得立刻说要来中国找我。”
后来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再后来,父母计划圣诞来,她才按耐住立刻飞过来的冲动,改成圣诞一起来。
陈非奇道:“怎么?”
“大概是担心我受到的诱惑太大,走错路什么的吧,她比我妈更像我妈,什么事都爱乱操心,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都已经结束了。” 安托万说完,嘴唇轻轻抿了一下,以极小的幅度耸了耸肩。
陈非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你还喜欢他,对吗?”
安托万抬头看陈非,对方也在看他,眼神温和,似乎随时准备倾听,而且不带任何预判的立场。
某种程度而言,陈非比克莱蒙思是个让他更愿意倾诉的对象。
“很奇怪,他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安托万思考着措辞,“就是那种……好像不管你第几次遇到他,都会重新喜欢上他一样。”
陈非没有打断他。
“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安托万皱起眉头,紧接着下了一个结论。
陈非没有问他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得到答案——
安托万是一个很有天分的酿酒师,他热爱勃艮第,也属于勃艮第。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听起来却不像是会在勃艮第那样的地方生活的人。
在很多人眼里,勃艮第也许充满了浪漫的田园色彩,然而,真实的生活并不是静止的诗情画意的图片,香波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山村,非旅行旺季的时候,在路上走十分钟都不一定碰到到一个人,整个村庄只有两个餐厅。如果不是生长于斯,或者对葡萄酒有着深切的热爱,任何一个大都市的年轻人,都很难忍受那里单调的生活。
并不是好的爱情,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这道理他活了三十三岁才懂得。但是——
“先不必太早下结论,”陈非举起酒杯道,“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为你安排了什么。”
安托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也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你说的对。那就——敬命运。”
“敬命运。”
注(1):勃艮第的法定种植品种主要有两种,红葡萄酒是黑皮诺,白葡萄酒是霞多丽。而在香波村,所有一级田和特级田都必须种植黑皮诺,也就是说,安托万最擅长的葡萄品种是黑皮诺葡萄,所以呢,陈非能够猜中当然不是随便蒙的啦,只是合理的分析推测而已。
注(2):为了表示对其它产区以及其它葡萄品种的尊重,还是要特地声明一下,此处是安托万的玩笑话,不代表作者观点(呃……但是作者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勃艮第呢)。
第十九章
下午七点十分,飞行了十三个小时的航班平稳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
安华望着窗外机场各种中文标示、停机坪上一架架国内航空公司的班机,觉得陌生又熟悉。尽管这几年她偶尔也会应邀回国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但是离开得太久,回来得太少,这个国家,终究是从生她养她的祖国,变成了陌生的异国。
35年前,当她带着她一箱子的书和不多的几件衣服漂洋过海去那个彼时遥远而陌生的国度时,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自己是如何满怀着对知识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她即将去往哲学发源地的欧洲,去往那个诞生了自由、平等、博爱(注1)的民主的摇篮——巴黎。
她知道自己即将无限地接近真理的天堂,即将彻底地拥抱知识的海洋,但是她并不知道,她会在一次假期出游时在异国的小城邂逅下半生的幸福,并且因此失去上半生的全部。
在那个年代,大爱和小爱时常是冲突的;对国家的爱和个人的幸福也时常是冲突的,做为公派留学的“国家栋梁”,滞留不归的严重程度接近于“叛国”。当她选择了嫁给外籍先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归国的资格。
二十年几后,政策越来越开放,她的几本著作的中译版陆续在国内出版,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国内的出版社和学术机构请她回国参加各种学术研讨,她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现在逐渐习惯,然而,即使她近十年来已经往返中国好几次,她所到之处,无论是久未谋面的亲人,还是邀她回国的机构乃至她的读者们,人们对她热情又周到,然而谁也无法追回错失的时光,太久的分别造成的隔阂与陌生提醒着她,无论是他们来说,还是对她自己而言,她毕竟只是个客人了。
她望着窗外出着神,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厚实手掌放在她的膝头,她转过头去,丈夫眼里带笑:“又回来了。”
“嗯,又回来了。”
接两个人的机,却来了三个接机的人,一台休旅车坐得满满当当。克莱蒙思夹在爸妈的中间,一会儿说工作见闻,一会儿说同事八卦,嘴巴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
“妈妈,爸爸,我想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