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51)

　　沈邵祈的那一群朋友，各有各的魅力，哪一个都可算是人中龙凤，但即便在那一群人里面，别人如何安托万不知道，对他自己来说，顾靖扬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无论是他的外形气质还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沉浸在昨晚跟顾靖扬相处的回忆之中，对沈邵祈的神色变化浑然不觉：“是啊，他太帅太有魅力了，你不觉得吗？”
　　不等沈邵祈黑脸，Henry用力咳了一声。
　　安托万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管家。
　　Henry微微欠了个身，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我觉得先生也很帅很有魅力，你说是吗？”
　　安托万带着一脑袋问号定定看了Henry几秒钟，总算接收到管家的信号：“啊？哦，当然，我只是说从客观的角度来说……”
　　他又瞄了一眼沈邵祈不太晴朗的神色，果然决定放弃为那个刚认识的大帅哥申辩，他凑到沈邵祈面前，眼睛眨了眨：“虽然这世上有各种各样好看的男人，可只有你最符合我的审美，你对我来说是最帅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油嘴滑舌，一点诚意都没有，他以为他在哄小孩吗？
　　沈邵祈心里嫌弃得要死，可唇角却忍不住上翘，他清了清嗓子，转头对Henry道：“帮我们准备一些下午茶吧。”
　　Henry忍着笑应道：“好的，今天有什么偏好吗？”
　　沈邵祈征询地看向安托万。
　　“我喝手冲咖啡。”
　　“先生呢？”
　　“上次锡兰那个lover’s leap挺有意思的（注），今天还是它吧。”
　　Lover’s leap香气浓郁，Henry说：“那么今天的点心就做得爽口清淡一些。”
　　沈邵祈点头：“你安排。”
　　安托万摸了摸肚皮：“不提还不觉得，一说点心我都饿了。”
　　“饿了等下就多吃点。” 沈邵祈站起身，伸出手把安托万也拉起来，心里暗自庆幸，总算把这一篇给翻过去了。
　　这个周末过得十分愉快，安托万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周一，哪怕上午暑期班的那位老教授长篇累牍啰哩啰嗦，哪怕下午培训班的学生们被天气热得个个昏昏欲睡无精打采，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直到下课的时候看到某个不速之客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教室门口。
　　“嗨。” 男人斜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上去潇洒自得，按理说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却让安托万的眉头皱了起来。
　　等学生都出去后，Chris走进来：“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
　　安托万没有理会他的俏皮话，手上也没停：“有事吗？”
　　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困扰让Chris终于苦笑了一下：“你对待结了课的学生就只能有这样的态度了是吗？”
　　安托万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如果你是以学生这个身份站在这里，不管你结课与否，我都不会是这个态度，你知道的。”
　　“好，好，” Chris做投降状，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安托万正要再说点什么，负责收拾酒具的几个同事已经走进来。
　　“安托万，还没走呀？”
　　“正要走，你们辛苦了。”
　　“你也是啊。”
　　“明天见。”
　　“明天见。”
　　他跟同事道别后往外走，Chris自来熟地跟在他身后。
　　进电梯后Chris直接按了一楼：“楼下星巴克喝杯咖啡，行吗？还是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用餐？”
　　安托万实在不太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自信是怎么回事：“Chris，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有男朋友，而且目前没有分手的打算，你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知道，沈邵祈，J&P的创立者、总裁、投资总监，对吗？他的确很了不起，我听说，连这栋办公楼也是他们公司的产业？”
　　安托万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他更惊讶些。他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周末Chris就弄清楚了邵祈的身份，他也从来没听邵祈说过这栋楼跟他有什么关系。
　　看他的反应，Chris心道果然如此，这些有钱人跟普通人谈恋爱，还不是图个新鲜随便玩玩而已。
　　“看来你对他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嘛。” 两人已经走到星巴克门口，Chris自觉胜券在握，他风度翩翩地做了一个往里的动作：“进去吗？还是？”
　　如果说今天之前，安托万还只觉得他是个牛皮糖，现在他开始觉得货真价实的反感了。
　　安托万往旁边走了一点，以免挡住别人的路，他站在墙边，语气不太好：“你不觉得你这样做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权吗？“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特地去打听他的，是周六晚上我碰巧在他们公司举办的慈善晚会上看到他了，听别人说了一些，我又上网查了一下，真的，你可以去搜搜看，都是网上找得到的资料。”
　　那个慈善晚会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他老板的女儿需要一个男伴，邀请了他。
　　见安托万神色缓和下来，Chris试探着说：“周六的晚宴……你是知道的吧？虽然我没有在那里看到你。沈邵祈那个女伴，听说是他的助理，长得可真漂亮，你认识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Chris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想说的是，你说的没错，他的确很有钱，不，应该说，他太有钱了，他那种级别的亿万富豪，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是我跟他的事，不劳你费心。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我有。” 安托万的话被打断。
　　“我今天来，是因为我有一些事情想不通。” Chris顿了顿，“安托万，我记得你曾经在课堂上说过，你最喜欢做的事是酿酒，对吧？”
　　安托万虽然不太想理他，但在没搞清楚他究竟想说什么之前，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他点了点头：“没错。”
　　“你能在曼哈顿酿酒吗？还是那个男人——那个亿万富豪，他能跟你去法国乡下酿酒？”
　　安托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Chris大抵以为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他越发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为了金钱可以牺牲理想的人，你那天说他是高富帅我比不上，可是你连这栋楼是他的产业都不知道，这种网上随便一搜就查得到的事情，可见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在意他的钱，对吗？也许你现在是真的喜欢他，可你想过你们的未来吗？你觉得你们俩能有未来吗？”
　　安托万心里越来越火大，他很不喜欢Chris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他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随意地指点别人的人生——连他父母都不会做的事，这个跟他连私交都没有的男人凭什么以为他可以这么做？
　　他眯起了眼：“未来？”
　　“是的，安托万，他那样的人不可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事业吧？我跟他不一样，你看，我擅长酒类的销售，如果你喜欢酿酒，我也可以帮到你。”
　　太久没有遇到过脑回路这么神奇的人，安托万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忘了考虑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Chris没有被他这么生硬直白地拒绝过，僵住了。
　　在今天之前安托万虽然态度明确，但始终对他保持着礼貌和微笑，这给了他信心，以至于现在对上安托万的冷脸，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而安托万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后退了一步，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先走一步。” 说完他转身走出大门。
　　他今天是真的被气到了，虽然走得很威风，心里堵的那股气却没有随之消散，他不得不承认，Chris的确观察入微，正中红心，他说的没有错，他和邵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唯一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有些事，不想则已，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一整个晚上安托万都在想，从自己在上海时的退缩，到克莱蒙思在邵祈公寓时的欲言又止，他必须承认，他对这段感情，一直都是不确定的。
　　“妈妈，你怎么看待我和James的关系？”
　　他发完这条信息，时针指向凌晨十二点，欧洲那边才早上六点。他把手机调了静音，关了台灯，躺到床上。
　　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手机的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早安妈妈，你被我吵醒了吗？”
　　“我被你爸爸上厕所的声音吵醒了。” 安华打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对不起妈妈，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也要睡了，我们明天再聊。”
　　“那你先睡吧，我们要起床吃早餐了，我和你爸爸都饿了。”
　　安托万了然地笑了笑，心里变得软软的。他打开台灯，重新坐了起来，认真地打出了一行字：“妈妈，你觉得我和James之间，会有未来吗？”
　　注：lover’s leap，锡兰红茶，这个茶不如大吉岭矜贵，但非常特别，自带浓郁玫瑰花香，是我最近的新欢。


第四十六章
　　“妈妈，你觉得我和James之间，会有未来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大家都这么问。”
　　“大家？”
　　“是的，在一起的恋人，不是都会考虑未来吗？如果明知道没有未来的话，一定要在一起，不会很傻吗？像我和James，如果我有一天我想回家了的话，那么无论那时候我是不是还爱着他，我们不是也只能分手吗？那现在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儿子的信息，安华摇了摇头，还说要睡了？带着这一串问题，他能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