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终(51)
想来,大家心里都清楚,李书意只不过是暂住在这里的外来者罢了。
“李书意去哪里了?”吴伯还不清楚具体情况,还以为唐雪是来找白敬谈工作的。
唐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吴伯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刚好打理花园的人到了,他就起身去安排事情了。
唐雪没有等太久,听到外面汽车的引擎声时,她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白敬和左铭远就进来了。
“白总,左助理。”唐雪先叫了人。
白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后长时间的飞行,再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一时难掩倦容。他径直在沙发上坐下,松了领带,又捏了捏鼻梁醒神,然后才抬起头道:“你说。”
白敬的目光很轻,唐雪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以至于让她连背都有些挺不直了。
唐雪稳住心神,从公文包拿出文件,往前走了几步把文件放在白敬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李总让我交给您的,请白总过目。”
白敬翻开文件,看着看着,下巴绷紧成了一条凌厉的线条,黑沉沉的眸子里全是冷意。左铭远就站在他旁边,低头扫了几眼,看明白这是个什么后,大气都不敢出了。
白敬和李书意相识十七年,共事的时间至少也有那么十三、四年。两个人的纠葛太深,不仅仅是感情上,还包括他们共有的投资。
房产,酒庄,收藏品这些不动产,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股份资产,真要全部算清楚,就是谈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有结果。
所以他们分手,绝不是普通情侣那般,一句“我们不合适”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这也是为什么,白敬当初会要求李书意出差回来后“谈谈”,为什么,李书意生病时一再强调“出院再谈”。
现在,什么都不用谈了。
因为李书意,全部放弃。
文件翻到最后,白敬看到了李书意的签名。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对方的字,他都有些怀疑,那字迹是不是伪造的。
白敬看向唐雪,心头怒火翻腾,面上却依然平静:“你跟我说说,他这次又要干什么?”
唐雪听到他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
到底要有多爱对方,要有多了解对方,才会连这人的反应和回答,都猜得一丝不差。
唐雪收起心酸的情绪,开口道:“白总,李总知道您不会相信,所以让我转告您,他虽然离开了,今后也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白家的事。他以他的父亲和姑姑发誓,请您放心。”
左铭远脸都青了。以李文卓和李文英发誓,这可比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地狱”还要重得多。如果说前面他还有所怀疑,听到这里完全确定了,李书意是真的走了,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最后。”唐雪轻声道,“他祝您和宁越少爷白头偕老。”
说完,她微微鞠了个躬:“李总要我带的话我都带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等到彻底听不见了,房间就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白敬的手慢慢收拢,文件在他手心皱成一团,纸张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那个雨后的夜晚,空气有些湿冷,那人坐在晕黄的路灯下,竟然用鞋尖撵飞蛾,跟个小孩似的。
他瞪着眼睛问,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眉头皱得有点可爱。
他离开前,在自己额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笑着说了句,再见。
原来他的再见。
是这个意思。
第58章 慢性病
吴伯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唐雪最后说的几句话,这才知道李书意已经彻底走了。想到李书意临别时对自己的那番叮嘱,吴伯心里一阵难受。等唐雪离开好一会儿了,他才回过神来,走到白敬面前问他想吃什么,他好吩咐阿姨去准备。
白敬没回答他,只是突然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地毯怎么换了?”
以前的那块羊毛地毯是李书意从国外带回来的,主色调是红色,上面有各种编织的花纹,中间有个类似太阳的图案,环绕了一圈祥云。白敬对这地毯印象深刻,是因为李书意非得把玻璃茶几放在这块地毯的正中间,让底部的太阳和祥云露出来。那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去挪茶几,白敬还笑他“折腾”。
现在这地毯不见了,脚下换成了一块纯白色的。
吴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白敬总归会发现,还是说了实话:“李先生带走了。”
白敬从这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看楼梯处,墙壁上的画果然也不见了。
其实白敬原先不是很喜欢那幅画,因为那画实在太过普通。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也没有多高超的技艺,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油画,画了深秋中的两排梧桐树。金黄的梧桐叶铺了一地,还有落叶乘着微风轻轻飘在空中,整个画面不显萧瑟,倒从静谧中透出一股温馨充实之感。
李书意好像对这幅画很满意,偶尔看书或者处理工作累了,就端着杯咖啡站在画下欣赏半天。有一次白敬实在好奇,跟过去和他一起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问他为什么买了这么幅画,他轻飘飘看了白敬一眼,扔了三个字出来。
“我喜欢。”
白敬当时又好气又好笑。
“画也是他拿走的?”白敬问。
这三年来李书意往这个家里装点了不少东西,吴伯觉得这么一样一样地问下去也不是个事,就道:“李先生把他买回来的东西都带走了。”
“是吗。”白敬低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左铭远从看了那份文件后就一直不敢说话,可是白敬这一笑,吓得他回了魂,当下就道:“我马上让人去找。”说着拿出手机就要往外走。
“别找了。”
他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白敬的话震在了原地。左铭远转身,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敬收起脸上的笑,淡淡道:“他安排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去找,晚了。”
“但是……”左铭远犹豫着开口。
“再说,走了就走了吧。”白敬一边说话,一边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往外转。
戒指戴的时间不算久,很容易就摘了下来。
白敬抬手,把戒指丢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银色的指环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找他回来干什么。”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站起身往楼上走,没再看左鸣远一眼。
吴伯看着愣在原地的左铭远,劝道:“左先生回去休息吧。”
左铭远皱眉问:“李书意……真的不找了?”吴伯到底是从小看着白敬长大的人,他心里拿不定主意,忍不住跟这位老者征询。
吴伯看了眼静静躺在烟灰缸里的戒指,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两个人没有缘分,也不合适。别找了。”
如果说以前吴伯还会顾及白敬,那他现在说这句话,就完全是为李书意了。李书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找他回来干什么呢?又让他陷入到这种求不得又舍不下的恶性循环中?又或者,过了几天安心日子,再眼睁睁看着白敬带哪个需要照顾的情人回来?
何苦呢。
对他只是折磨。
左铭远想了想也是。虽然他总觉得,听到李书意离开的那刻白敬并不开心,甚至是有些着急失控,但这两个人的确不合适。他也不擅作主张瞎操心了,照着白敬的话做就是。
左铭远弯腰,把那份被白敬捏得皱巴巴的文件收好,跟吴伯道别后就离开了。
李书意走后第三天,唐雪辞职了,李书意副总的位置也很快被人顶替。他能力出众,可还没到离了他就不行的地步,这世上出众的人太多,他并不独一无二。
只是李书意的办公室,白敬没让人动。
就这么放在那儿,不准人进去,更不准人乱动里面的东西,只允许保洁阿姨定期清扫打理。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就连公司里最爱聚在茶水间八卦的那一群人,也不再讨论李书意了。
说来也是,每天都有那么多新鲜事,有那么多博人眼球的新闻和话题,谁会一直记得他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样子,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会彻底消失不见。
左铭远原先也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白敬一直表现得很冷淡,甚至冷淡到让他有一点心寒。那么多年啊,不要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小物件,也会有感情了吧。可是白敬连多问一句也没有,李书意的办公室,虽然留着了,他也没去看过一眼。
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开会时,白敬突然蹦出来一句:“李书意怎么看?”
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白敬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难看得可怕。
这件事很快揭过,大家都默契不提,都当白敬只是一时口误。
可是左铭远却苦不堪言,他是跟白敬接触最多的人,也是最受到这些“口误”冲击的人。
他们讨论工作,白敬有时会把某份文件挑出来,张口就是:“这个给李书意送过去。”
又或者,有什么活动要出席,他还提醒左铭远“通知一下李书意。”
甚至有一次,左铭远请他签名,他签完了左铭远拿起来一看,大大的“李书意”三个字。
当时左铭远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好像被泥浆灌了一遍,整个人都凝固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白敬其实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每每李书意三个字出口,旁边的人还没怎么,他自己的脸就先沉了下来。
可这很奇怪,他并不觉得他在想李书意,也并不觉得这人离开后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可是这三个字好像就是含在了他嘴边,滚在了他舌头上,他一张嘴,它们就迫不及待从他身体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