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8)
狭小拥挤的客厅里,陈孑然一人独自站了很久,她把错归在自己,只因为母亲一句“没有羞耻心”的训斥羞愧难当,可心里的委屈发泄不掉,无人可说,眼眶憋得热热的,迷茫地不知怎么排解,眼泪不知不觉开始打转,生怕被人发现,赶紧偷偷擦掉。
陈子莹等了几分钟,见陈孑然不来,又喊:“姐!快来吃饭啊!”
“就来!”陈孑然慌张地擦擦眼眶,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哑。
这时陈大志下班到家,看到陈孑然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发呆,把钥匙放在鞋架上,边换鞋边问:“在这杵着干什么?你妈呢?”
陈孑然还没回答,梁柔洁就在厨房里喊道:“刚才教训了她两句,她跟我怄气呢!这孩子,越大眼里越没我这个妈了!”
“我……”陈孑然开口,被陈大志打断,“行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他拍了拍陈孑然的头,轻声叹气,“爸都知道。”
陈孑然使劲擦了一把眼睛,跟着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今天周六,梁柔洁多做了两个菜,除了陈子莹点名要吃的油焖大虾,还有一个豆干炒肉,一个枸杞猪肝汤,还有一碟清炒豆芽。
餐桌上,陈子莹向爸妈汇报自己今天在学校的彩排成果,又说下星期就正式汇演了,爸爸妈妈一定都要去看。
女儿这么优秀,陈大志和梁柔洁当然都很高兴,陈大志大笑,给陈子莹夹了一只大虾,朗声道:“我女儿的演出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错过呢,好,我和你妈一定都去,子莹这么优秀,来,奖励一只最大的大虾!”
梁柔洁笑着嗔他:“你想让女儿连壳吃啊?大老粗,也不知道给孩子剥壳。”说着她亲自帮陈子莹把虾壳剥了,虾仁放在她碗里,“快尝尝妈做的大虾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我妈手艺堪比五星级大厨,做饭还能不好吃么?”
梁柔洁被她夸到了心坎里,笑得花枝乱颤。
坐在桌角的陈孑然参与不进他们的热闹里,自己端着碗吃饭。
那一盘色泽油亮的大虾,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陈孑然却不动心,一心一意吃着自己眼前那盘清炒豆芽,多多地大口扒饭。
热饭比中午的冷饭好吃多了,又香又软和,一点也不刮嗓子。
“怎么光我一个人吃啊?姐,你也吃!”陈子莹剥了一只虾,放在陈孑然的饭碗里。
陈孑然筷子一顿,紧张地看看母亲的脸色,不假思索地把那只虾重新夹回了陈子莹碗中,憨厚地笑,“子莹你累了一天了,你吃,再说我也不爱吃虾。”
梁柔洁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对她赞许地点点头,态度终于不像之前那么冷硬。
陈孑然很高兴,继续多多地吃米饭。
她很容易知足,有冷米饭吃能填饱肚子就很高兴,有香喷喷的热米饭吃就已经心满意足,再来一个豆芽菜佐饭,就是幸福的一餐,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贪,也不要。
从前是不敢奢求,现在是不想要。
吃过晚餐,陈大志看新闻,梁柔洁回屋看电视剧,不忘催促陈子莹赶快去复习功课,陈孑然在厨房里收拾狼藉的餐桌,顺便刷锅洗碗。
她的手上细伤很多,按理是不该泡水的,可陈孑然从小干惯了这活,没那么多讲究,刷锅洗碗毫不含糊,端起盛油焖大虾的盘子时,看到盘底还剩点汤汁,味道很香,她犹豫了一下,原想用手指沾点汤尝尝味儿,脑海中又响起母亲那句“没有一点羞耻心”,手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刷碗。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要。
陈孑然一边刷碗一边幻想,等考上大学以后,就可以自己赚钱,那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都能买给自己了。
陈孑然想快快地长大,到那时,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关心她的爱人,要是更幸运一点,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这是她人生最圆满的愿望,老早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不管男孩女孩,都只要一个,疼他宠他,把所有的爱给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注)
要是没有顾茕的话,陈孑然的愿望,本来是可以实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汉语中,“他”也可以用来泛指性别不明的任何个体,并无重男轻女之意,请勿过分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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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交个朋友
第二天是星期天,陈子莹要去老师那里练舞,梁柔洁骑电瓶车送她过去,陈大志要陪领导出差,也提起行李箱匆匆走了,家里转眼就剩陈孑然一人。
陈孑然一个上午擦桌子、洗碗、洗衣服,一直没闲着。
陈家两个孩子,妹妹又从小练舞,开销极大,家里没攒下什么钱,一家四口日子拮据,没有闲钱买洗衣机,全靠陈孑然的一双手。
洗完衣服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气还没喘匀呢,床头的小闹钟又响了,陈孑然扶着腰站起来,慢慢走到她床头边,把闹铃按掉,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好好歇了几分钟,擦了把汗,起身去厨房。
陈子莹就快练舞回来了,得在她们回来之前把饭做好。
下午还得擦地。
梁柔洁吃完饭睡了半个小时午觉,起来化好妆,拎起自己的小包,出门和姐妹打牌去。
陈孑然跪在地上,用力擦。
陈子莹耳朵动了动,听到门砰地一关,立马放下笔,从房间里飞奔出来,抢过陈孑然手里抹布扔在一边,翻开她的手掌看她的伤口。
原本不严重的小伤,泡久了水,表皮溃烂,已经有点发炎了。
陈子莹碰了碰,陈孑然疼得一缩,没缩回来。
她冲陈子莹笑,“没事,一点也不疼,子莹你快回房写作业吧。”
陈子莹沉默地松开她的手,捡起一旁的抹布,放在桶里搓洗几下,拧干了,要替陈孑然擦。
陈孑然神色骤变,忙护住她,想抢她抹布,可陈子莹比她力气大,怎么抢也抢不过,陈孑然只好哀求,“子莹,这活哪是你干的啊,你一双手还要留着写字念书呢,快放下!”
陈子莹不听,抬起头来,眼圈有点发红,“那你呢?你的手难道就不用写字念书么?”
“我……”陈孑然愣了,苦涩地笑,“我脑瓜没你好使,干这些活是应该的,再说我不干谁干?你快把抹布放下。”
她不忘转头朝门口看看,确认梁柔洁没有半路折返回来,心安一点,又要抢那块破抹布,可是陈子莹就是不松手,急得陈孑然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快要哭出来,“子莹……子莹你松手吧,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你要真心疼我,你就赶紧回房写作业去,别……”
陈孑然哽咽了一下,声音低下来,“别让我平白挨顿骂。”
陈孑然自卑又敏感,梁柔洁的话就像刀子,每次都能戳中她的心,比手上的伤疼一万倍。
陈子莹听得一怔,劲儿就松了,陈孑然趁机抢回抹布,重新趴在地上,奋力擦地。
十一月份的西朝市,天气转寒,水有点割手,陈孑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毛衣,发炎的手攥着破抹布,在那桶漆黑的水里涮干净,又拿出来,伤口被泡得发白。
她的肩胛骨从毛衣里戳起小山一样的形状,瘦骨嶙峋。
陈子莹在旁边看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心里一酸,爬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陈孑然。
陈孑然被她箍在怀里,不能动作,好脾气地笑道:“这么大还撒娇?”
陈子莹下巴枕在陈孑然瘦弱的肩胛骨上,收紧了胳膊,闷闷地承诺:“姐,你等我,等我长大了,咱们一起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到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换我照顾你,我给你洗衣做饭,我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你什么活也不用干,只要指挥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