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用勺子舀了点鲈鱼汤,浇在米饭上,然后先夹了块鲈鱼肉伸过去。程苏然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整块吃下去,慢慢地嚼,小脸微微鼓起来。
像只啃瓜子的小仓鼠。
江虞一勺一勺喂,她一口一口吃,病房里沉静却温馨。
感受到江虞注视着自己,程苏然忍不住抬眼,偷偷瞄她,正撞上了那温柔的目光,心一颤,满满的幸福感溢了出来。
这一刻产生了错觉,好像她不再是姐姐的金丝雀,而是江虞的女朋友。
可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离合约到期没几天了。
最后剩下这些天,大概是要在医院度过的,虽然很遗憾,还有好多事没和姐姐一起做,还有好多话没对姐姐说,但是她不后悔昨夜做出的决定。
拥有这些就足够了。
程苏然怕自己经不住对视,暴露心思,于是默默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加快了咀嚼速度。
喂完了饭,江虞自己才开始吃,她实在没胃口,草草吃了一点便收拾干净,陪小朋友休息了一会儿,搀扶她去上了个厕所。
“姐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程苏然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看着满面倦容的江虞有些心疼。
江虞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姐姐——”她急了。
“我真的没事。”
江虞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程苏然立刻乖乖闭上嘴,眼中却仍流露出焦急之色。她看着她,想起了裴初瞳说的话。
“然然……”
“?”
“瞳瞳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
“我……”程苏然愣住。
她知道她想问什么。
江虞指尖探入她掌心,轻轻揉了几下,说:“姐姐想听实话。”
语气温柔轻细,目光却带着试探的意味,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透出一股冷意,但并不是发怒的征兆,而是淡淡的疏离。
“因为……”程苏然脑中警铃大作,她很清楚,不能说实话,不能失去最后剩下的几天。“担心你出事。”
江虞心一沉,却也有些悸动,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么,失控的恐惧就远远盖过了那一点暖意。
她只能遵从身份关系带来的本能。
“真的吗?”
“对啊,你出事的话,就没人给我钱了。”
程苏然佯装淡定地看着她,藏在被窝里的手紧张得揪住了裤腿,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有漏洞——钱早就给了,合约也快到期,根本不存在这么一回事。
况且,怎么能当着金主的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她乱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是,姐姐,其实我觉得……你挺照顾我的,作为金主你真的很好,做人要知恩图报嘛,正好我又比较熟悉陵白山,而且……这件事也跟我有一点关系,如果不是我说到仙女花,你就不会去找,也不会迷路了,嗯……你不用在意,都是我自愿的,也没那么复杂……”
说着说着,程苏然声音越来越小,撇开脸。
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些。
一阵短暂的沉默。
午间的病房很安静,走廊时不时传来轻慢的脚步声,小车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
江虞看着她。
忽然间松了口气。还好,这样就很好。
她又能继续把她留在身边了。
庆幸,掩盖了一点点失落,就像恐惧掩盖了一点点温暖。
“嗯。”江虞握紧女孩的手,眼里又恢复笑容。
程苏然如获大赦,露出了苦笑。
“谢谢。”
“别这么说……”
“手机还有电吗?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江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
“怎么了?”
程苏然一愣,目光倏地暗下去。
江虞似乎明白了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吗?”
“不是……”她面露为难之色。
江虞却点头表示理解,说:“没关系,你也是成年人了,自己有权对这些事做主,姐姐尊重你的意愿。”
程苏然欲言又止。
不是不可以告诉姐姐,而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况且,金丝雀家里的事,金主怎么会有兴趣知道,说出来也是负能量,招人烦。
“嗯。”
“对了——”江虞抓过自己的包,翻出来一个透明袋子,“你看,这是仙女花吗?”
里面装着蓝白渐变色花瓣,连着茎叶和泥土,一团团一簇簇,塞满了整个袋子。
程苏然闷闷地点头。
看着曾经自己很喜欢的漂亮花瓣,她却开心不起来,如果不是自己提了一嘴,姐姐就不会想着去采,如果没去采花,就不会迷路,就——
“回去我把它做成标本,给你当书签。”江虞宝贝似的把袋子放回包里。
程苏然想说不用,却望见江虞珍视小心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毕竟是姐姐费了好大力气得来的,她也要珍惜。
“好。”
……
下午,小周过来了。
伤口要十二天才能拆线,住在医院比较方便,考虑到这点,江虞离开时去买了点生活用品,让小周带上去,然后独自返回村庄。
拍摄还在继续。
得知人回来,摄制组和其他组嘉宾纷纷来看望,导演表示可以休息几天再补拍,江虞没同意,要求按正常计划拍完。
她知道越拖越容易节外生枝。
导演没有强求,让医疗组随时待命,大家继续拍摄。江虞匆匆洗了个澡,补了两小时觉,又起来补拍上午的镜头,大概是昨夜在山上吹风着了凉,她有点感冒。
于是感冒这部分也变成了日常。
摄像不在的时候,她便休息,裴初瞳给她端茶倒水,甚至学会了用柴火灶做饭。
白天江虞在村子里拍摄,小周在医院照顾程苏然,晚上两人互换,江虞去医院陪夜,小周回来睡觉。就这样持续到拍摄最后一天,全组收工。
第八天早晨,江虞从医院回来,裴初瞳和阮暮正在收拾行李,打算一并替她收拾,被拦住了。
“你们先回江城,别耽误后面的工作。”
“难道你要留在这里?”
“嗯。”
裴初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管怎么说,然然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江虞笑了笑,眼底涌动着柔情。
裴初瞳沉默片刻道:“她说她是本地人,正好,可以让父母过来照顾她,你这几天两头跑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还有工作,总不能为了她全部推掉吧?”
“这个再说,我自有安排。”
“江可可你真是……”
“好了好了,知道你担心我,放心,我都有数。”江虞抱住她拍了拍背,哄孩子似的。
裴初瞳轻哼一声:“什么你有数,你就是喜欢人家。”
“你说是就是吧。”
“……”
江虞没把裴初瞳的玩笑放在心上,好说歹说送走她们,自己和小周也收拾好行李,打车去医院,在附近酒店开了间双人房。
她给田琳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工作上的事,迫不及待去病房。
护士正在给程苏然换药。
她这几天恢复得不错,气色比醒来那天好了许多,精神更充沛,伤口隐隐有发痒的感觉,但每次换药,那蜈蚣一样丑陋的缝线都让她不敢看。
“谢谢护士。”换完药,程苏然小声向护士道谢,一抬头就看见了江虞。
“姐姐!”
她眼眸晶亮。
护士推着小车出去了,江虞坐到床边,握住她一只手,凑到唇边亲了亲,“今天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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