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低眸一看,不禁一怔。
那道气刃刺中的地方并不是南宫焰的心口,但离心口很近,如果南宫焰移动得慢一点,那气刃顷刻间就会刺穿她的心口。
如此紧要关头,生死攸关的一瞬,南宫焰似乎想都没想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她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哪怕容夙知道只能是因为生死结,也不妨碍她心里情绪几分汹涌。
“别看了,你不能砍下最后一颗头颅,我们都要没命。”南宫焰的眸闭了闭,声音虚弱到几乎没有。
但容夙听到了。
她同时也知道南宫焰没有说出的意思。
她让她想想办法。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南宫焰也还认为她能杀死那只妖兽么?她哪里来的自信?她自己都不认为她能做到。
但容夙的确还不打算认命。
她将南宫焰放在地面上,自己向前踏出一步,直面小山般的妖兽。
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她脑海里思绪乱七八糟的,想的却不是什么杀戮制敌的刀法,而是南宫焰那一瞬间挡在她面前的身影。
容夙修行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用她的身体挡住刺向她的气刃。
以前从来没有过。
她想到以前,心里的情绪瞬间荒凉如无一物,不需要再酝酿什么情绪,此时的心情就很适合施展四季刀法里的秋刀。
接着妖兽再次喷来一片气刃,八只脚齐踏,大地有一瞬间的摇晃,山崩地裂般的威压笼罩住了容夙。
容夙看着近在眼前的气刃,又想到了南宫焰。
像是荒凉而无边无际的心原上开出一朵小小的花,容夙面无表情,手腕翻转,凭借着本能挥出了手里的黑刀。
那一刀称得上惊天动地。
黑色的刀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凛冽风声,妖兽坚不可摧的防御如土崩瓦解,玄武血脉具化的龟甲寸寸断裂。
最后那柄黑刀一扬,红血落满半边天,头颅落地,重重一声响悦耳动听。
四周趴伏着的妖兽都如梦方醒,撒开蹄子跑回了山里。
容夙收刀回鞘时,太阳越过地平线,向大地洒下第一缕晨光。
她唇微扬,第一时间回眸看向后面撑着剑站着的南宫焰,心里的想法是:南宫焰真的救了十九城的修士和凡人。
南宫焰也在看着她,心想:容夙不但护住了她,也护住了十九座城的生命。
第39章
容夙不知道南宫焰的想法, 她只是撑着刀缓缓走向南宫焰。刚打算问南宫焰需不需要她帮忙,天际落下两道流光,光芒散尽, 容夙看见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是少年模样,穿着华丽漂亮的衣服,面容白皙, 自带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那两人环顾四周一眼, 眉微皱, 看到南宫焰后眼睛一亮,直奔她而去了。
容夙一眼就看出他们应该是和南宫焰认识的世族子弟, 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南宫焰面前,刀一横,保卫的姿态十足。
因为南宫焰现在重伤, 谁来都能杀她。有生死结在, 容夙不能赌。
“你谁啊?”穿蓝衣的少年眉一挑, 面上表情很不悦,眉宇间有不屑一顾。
那个穿青衣的女子没有说话,但眼里有和蓝衣少年一样的神情,甚至在看到容夙周身染血、面上刀疤时, 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喜。
容夙不在意,她刚打算说话,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含着几分担忧:“容夙,小姐。”
来人面容俊朗, 青衣染着点点血迹,但除了看上去灰头土脸外, 并没有什么重的伤口,那是青山。
他自尸体堆里走来,看向南宫焰的眼神含着几分惭愧:“小姐,是属下没用。”
原来他刚上战场不久就被卷进兽潮中央,被一只妖兽踩晕后滚进尸体堆里,一直躺到了现在。
但容夙刚才那一刀他是看到了的,因而他看向容夙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情绪波动。
说完后,青山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两人,他自然是认识那两人的。
他刚要替自家小姐打声招呼,容夙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南宫焰。”
“焰姐姐!”
“南宫姐姐!”
青衣的女子和蓝衣的少年相继喊出声。
青山一惊,看到自家小姐头一低,昏迷过去后,忙上前从容夙怀里接过自家小姐,快步奔进城内了。
青衣的女子目光担忧,跟随上青山的脚步。
蓝衣少年是最后走的,走前他回眸看了容夙一眼,眼神颇不满。像是不满容夙第一时间接住了南宫焰,又像不满容夙的存在,总之是那种容夙很熟悉的世族子弟的目光。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世族子弟啊!
南宫焰那样会为十九城赌上性命的世族大小姐才最少见。
所以南宫焰一定是来时的路上忘了吃药,或者饮酒饮到失了理智,才有前面的种种。
容夙想着,胸口一痛,她直接跪倒在地面上,口中喷出一片血雾。如果不是黑刀及时撑住了地面,她就该趴下了。
似乎是修为让渡结束了,那种轻盈的感觉消失不见,容夙的修为重新回到通玄境六重。
被妖兽抓伤的地方有痛意丝丝缕缕缠了上来,她的脸色苍白,虽然不像南宫焰那样重伤,但也没好上多少。
而且她不是世族子弟,也没有什么属下,她从来只有自己。
容夙扬了扬唇,迎着初升的红日笑了笑。
慢慢忍过那一阵窒息痛意和头脑发昏的昏沉后,她撑着刀缓缓挪到一个血泊淡些的地方,盘膝而坐,从腰间白色储物袋拿出一瓶丹药,仰头吃了几粒,开始疗伤。
一个人也没有关系的。
她有黑刀,有储物袋,有一储物袋的丹药和宝物,她还活着,那就足够了。她很早很早以前就习惯一个人了。
容夙想着,看向眼前血海翻波、堆尸如山的一幕幕,心里荒凉情绪涌过。
“阿爹、阿娘!”远处有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容夙心神一凝,抬手又吞下几粒丹药,任由丹药自行在体内融解,抬头看了过去。
那个小姑娘她先前见过的。
高坐城墙时,她看到小姑娘的家人都被妖兽踏死了,只有她一个被谁拉走,她因此活了下来。
容夙想着想着,看到那小姑娘越走越近了。
她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红色绸缎衣服,只是上面现在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她嘴里喊着“阿爹阿娘”,小脸脏兮兮的,看着跟吓傻了一样,逢人就问:“你看见我阿爹阿娘了吗?”
场上的修士大多都是无忧十九城的修士,也都有亲人、手足、同门在兽潮里丢了性命,很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情,只是没谁理会她。
他们因小姑娘那一问,脸上神情都是悲凄的,甚至有几个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含着哭腔,走近了,容夙看到她的鞋子跑掉了,两只原本白嫩的足都淌着血。
“你有看见我的阿爹阿娘么?”小姑娘走到容夙面前了。
她以嘶哑的声音问容夙,头一歪,颇有种乖巧懂事的感觉,只是她的眼神满是破碎和绝望。
容夙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神,思绪模糊,她没有回答,也不像小姑娘先前问过的修士那样目含悲凄。
她坐在血泊里面无表情,膝盖上横着一柄黑刀,黑刀还在往下滴着血。
许是她的表现跟别人不同,许是小姑娘已经问到崩溃了,总之小姑娘到她这里彻底坚持不住了。
她直接哭出了声音。
一开始是压抑的低沉的,到最后越哭越大声,她哭到声嘶力竭。
城外的空地很广阔,堆满尸体后风吹来声音变得凛冽,先前还夹杂着修士搬动尸体、对妖兽开膛破肚的琐碎声音。
但随着小姑娘越哭越大声,整片空地都没了声音,只有小姑娘站在那里哭声不断,她哭到好几次险些断了气。
有修士看来的目光含了几分担忧。
他们自然不是担忧容夙的安全,而是担忧小姑娘。
先前那一刀他们都看到了,都知道眼前的黑衣刀修一刀砍死了具化玄武血脉的五阶妖兽。
虽然她是来帮无忧连城的,但是刀修周身的阴郁深沉还是让人望而却步,因而哪怕兽潮结束了,也没有谁敢跟容夙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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