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将她们环在中间,凉气氤氲开来,睫羽稍沉,挂着夏末的痕迹。
天气不热,楚若游穿一件衬衫。
她在学校穿衬衫跟在蒹葭镇不同。
在蒹葭镇,楚若游穿过一件衬衫,那件白衬衫料子摸上去舒服,版型也好。
云洄之喜欢,打算自己买一件。
但没当着楚若游的面说,因为那衬衫不便宜,她人设很穷,一张口就像讨要了。
那时楚若游领口会解开一两颗扣子,项链坠在那处空白区,清冷却撩人。
云洄之曾将脸蹭在那里,用唇衔起链子上的坠饰,动作间呼吸跟唇吻都喷在薄薄一层皮肤上。
楚若游这里怕痒,半个身子都在往后躲。
楚若游问:“不嫌脏吗?”
云洄之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反正没有好好回。
那时候她满脑子不健康念头,正琢磨怎么风流。
但现在楚老师穿衬衫,她会把每颗扣子都扣起来,颈线藏收于严密的衣领之下,吝啬得很。
正经到云洄之想到从前对她做过的事情就有点自责。
好吧,不是自责。
她要说实话,是很雀跃很兴奋,恶劣地想帮她解开扣子释放一下。
这太过分了,所以她不敢再深想。
她的目光终于从楚若游的领口处抬起来,等着楚若游回答她的问题。
楚若游说:“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
云洄之对她说:“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我跟你相处会自在些。”
“我告诉过你不要……”
“我知道。”云洄之打断她的冷言冷语,回以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我可以克制自己的,但有时候可能会下意识过界,冒犯到你。所以我要问清楚你的情感状况,好让我脑海里的‘下意识’有个活动范围。”
妈的,她在说什么啊。
她自己都犯迷糊。
楚若游却好似听明白,“意思就是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你就不会再对我有超出同事关系的想法了?”
云洄之还没来得及说话,遇见其他老师路过,走过来跟楚若游聊。
知道云洄之是新老师,只是点了个头,就把楚若游拐走了。
所以云洄之没来得及回答她,“当然不是。”
会上所谈重要工作的部分,一个小时四十分的时候就说完了。
云洄之对表一看,时间还早,顿时开心,回公寓还能歇一会呢。
但她还是年轻了,没有一场会议是只聊重点的,不然效率太高,怎么显得大家很负责,很忙碌呢。
所以愣生生拖到六点才结束。
这个领导说完换那个领导,每个领导一拿到麦就谦卑地说:“刚才XX老师/主任/校长已经把该谈的事情都谈完整了,我只有一点想法……”
“首先……巴拉巴拉。”
“其次,是我们作为教师,对待一份不平凡的工作,对待教育,对待学生的态度,或者说”XX“。什么是”XX“,第一点就是……,第二点……,第三点……”
“最后啊,我想说的是……”
无论聊什么,框架无非如此。
云洄之猜这几个领导的稿子估计是一个人写的,风格和框架过于雷同了。
但是很厉害,能把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细化加反反复复强调,随便就能说上半小时了。
云洄之靠着顽强不屈的意志力,才使自己表情认真,意识清晰,没在会上睡过去。
结束到了饭点,新教师培训时拉的工作群里,有个老师提议晚上有时间一起聚个餐。
群里的讨论云洄之没细看,但是心情为之好起来。
她还以为学校太过神圣,这里的同事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严肃到不需要建立感情呢。
现在看来,也是有温情的。
她打算先回趟寝室,再考虑去不去吃饭。
刚下楼,组织聚餐的老师就追下来问她:“云老师晚上有事情吗,一起吃饭?”
“可以,我晚上没事。”
云洄之说:“但我想回公寓把东西先放下。”
那老师说:“不用多跑一趟,东西放在包里,我帮你盯着,放心丢不了。餐馆就在校门口,咱们现在一起过去点单。”
这个男老师叫曹亚南,教物理,戴着副黑色镜框眼镜,看上去是比较典型的理科老师。
他在群里经常发言,很沉稳的一个人,而且思路清晰,其他老师都喜欢附和他。
云洄之跟他一起往校外走,不大自在,好在其他老师陆续跟上来。
曹亚南问她:“云老师是夏城人吗?”
“不是,但是我妈在这,所以我毕业就过来了。”
云洄之有所保留地说。
“哦哦,夏城很好,你住久了会喜欢的。”
曹亚南问:“这几天适应吗?”
“我还好。”
“你要有棘手的事情,或者觉得哪里不习惯,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他稳重又自信:“我虽然跟你一样初出茅庐,但在文升读过三年书,这里环境和老师们我都熟悉,你不要怕麻烦我。”
“好的。”云洄之礼貌地笑笑。
曹亚南有心照顾她,点菜前特意问了她的喜好跟忌口。
云洄之心里便隐约猜到了。
虽然满桌子菜,但都没有什么特色,口味偏淡,好在还算好吃。
云洄之虽然不社恐,但是每到新环境,会刻意让自己安静下来。
多听少说准没有错,摸清楚当下情况再表达自己会更好,或干脆不要表达。
通过聊天,云洄之恍然大悟。
原来她认为大部分新老师都在围着曹亚南转,不是错觉。
但原因不是曹这人多让人喜欢,而是因为他姓曹。
一个同教英语的女老师跟云洄之说了这么一句话,“校长也姓曹。”
言简意赅,五个字就解释清楚。
云洄之喝了两杯酒,可能是素质都比较高,也可能是初次吃饭放不开,大家喝得很克制,也没有胡乱劝酒,以助兴为主。
聚餐结束以后,曹亚南说送云洄之回去,云洄之拒绝:“我跟郑老师她们一起。”
她连句“谢谢”都不想讲了,决心以后跟人家保持一点距离,以免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她想,美丽也是一种罪过。
唉,真麻烦。
只有云洄之一个住九楼,跟其他老师道别,她走出电梯。
感应灯随之亮起,没关住的栀子花香从门缝底下逃窜出来,走廊上有浅浅淡淡的香气。
她露出笑容,站在楚若游房门口,敲了敲,然后定定地等着。
里面半天没动静。
云洄之又敲三下,在心里数到十八的时候,门就开了。
她本来想数到一百再回房,所以这么快对她而言是个惊喜。
她快乐地笑起来,把手里的一瓶鲜牛奶递过去,“喏,你最爱喝的。”
楚若游正在擦头发,微微凌乱的造型让云洄之一阵恍惚,她终于不是那么一丝不苟,终于像蒹葭镇上的楚若游了。
“我冰箱有。”
“但是这是我买的啊,送你。”
楚若游没接,“为什么买?”
“路过校门口的便利店,陪她们进去买吃的,我就顺手拿了一瓶。”
“喝酒了。”
楚若游开门就嗅到了,有些严肃地问:“没有男老师劝你喝吧?”
“没有的!”
云洄之笑笑,“很少一点,我自己想喝。”
她又递了递牛奶,“你快拿着吧,你知道我酒量差,一沾酒就容易哭的。你不要,我肯定要哭哭。”
楚若游立即接了过去。
“谢谢云老师。”
“我请你喝牛奶,你明早请我吃早饭好不好呀?”云洄之眨着眼睛,清澈的湖面一道道涟漪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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