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49)
曲荃一笑,编,继续编。
“大人明察秋毫,小老儿哪敢骗大人!”
曲荃笑意更深,“还会用成语?”
赵四向前一栽,“小老儿五月十三日来到此处——”
曲荃恍然大悟,“哦~五月十三日。”
赵四两眼一抹黑差点就这么去了,“说错了说错了,是三月十五日三月十五日,小老儿来的时候,不是寻地来的,是载了个人过来的。哎呀官奶奶呀,小老儿说的句句属实啊……嘿呦……”
“载了人来。”危岳雁抓住重点,上前一步命人将赵四提起来,“说,你载了什么人来?是不是一个姑娘?”
赵四连忙摆手,“不是姑娘不是姑娘,是,是……”他狠狠一咬牙,连盘托出,“也是位官爷!”
曲荃眯起眼睛,“能来找你摆渡的人定然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岂能被你轻易认出?”
“大人呀,”赵四哀嚎,“其实小老儿也是今天才确定的,那人穿的是像个布衣书生,但是他脚上穿的靴子和几位官爷官奶奶穿的差不多啊。”
危岳雁:“继续说。”
“是是是。”赵四若不是被人提着制住双手,此时定要手舞足蹈起来,“小老儿原本在乾江口摆渡,那位官爷给了小老儿一锭金子,要小老儿给他抄近路去吴郡,后来又连夜从吴郡带他回来,就在这万霞山脚下舟。他每月给小老儿一些值钱的东西,要小老儿就待在此处哪也不去,也不许小老儿把这事说出来。”
危岳雁神色一凛,“什么时候发的船?”
赵四这回仍旧没有迟疑,“三月初五。”转头又向曲荃苦了脸,“曲大人刚才问小老儿为什么记得那么牢,就因为这段路程是小老儿最长的行程。”
“曲荃。”危岳雁拉起曲荃的手,被一把甩开,曲荃闪电般看了眼凌雪霁,然后才又惊又怒的后退一步就差一巴掌扇在危岳雁脸上。
“危岳雁你想干嘛!”
危岳雁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也连忙回头看了眼自家夫人的脸色,自发与曲荃撑开一步距离,“我想和你说话。”
“那你说啊,你拉我干嘛?”
“我这不没拉了吗!”危岳雁无比嫌弃的把刚刚碰触到曲荃的那只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与众人道:“乾江口,是从金陵去吴郡的必经之处。”
众人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危岳雁继续道:“让我们来梳理一下时间线,广德轩三月初五,现女尸。吴郡姑苏庙街,三月初十,现女尸。其间五日,正好能从金陵,来到吴郡。”
曲荃:“你的意思是有人现在金陵抛尸,再乘船去的吴郡?”
赵四像是想起了什么插/嘴道:“哦对对对,那个官爷带了口大箱子,就因为那口大箱子差点翻了船。”
危岳雁:“他抛完尸连夜赶回,乾江口晚上有不少停泊的船家,他为掩人耳目便来到这万霞山脚,去五日,回五日,正好就是三月十五,赵四第一次来到万霞山脚的时间。”
朔石斛点头,“按照将军此言,一切时间倒是说的通顺。曲大人觉得呢?”
曲荃难得有一瞬间的迟疑,并未说话。
“方才路上我一直揣测那红痕是何意思,直到现在才豁然开朗。”危岳雁对曲荃挑眉一笑,“曲大人向来洞察我的心思,不如就让曲大人来解释吧。”
众人将目光投向曲荃,此时星如棋子洒落江面,仿佛整个苍穹都落入江流中随波翻涌,一簇簇的火光照亮了万霞山的山脚,少有问津的地方在这些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热闹。只是,所有热源涌到曲荃身边时都会凝然成冰,冻结三尺。
曲荃抬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下如鬼似魅,幽幽的投过来,落入危岳雁的眸中。彷如苍穹映入江流之间,在不见天日的江底,无数暗流汹涌其间。
“危将军的心思,我又如何猜得?我只是觉得,红痕若做水路路线,实在太过荒谬。”曲荃唇角轻勾,“想来危将军也不会说出这般荒谬之言,我说的对吗?”
危岳雁微微侧头,额边一撮青丝落下,将狭长的右眼掩映其后,“对,也不对。”
曲荃:“愿闻其详。”
危岳雁:“据我所知,刑部弭罪司的官员都是在金陵城五至十岁的孩童间遴选,一朝选入弭罪司除探望亲眷以外不得出,其间不允许接触外界,不允许查看地图及人文地理的书籍,出行不允许携带纸笔,不能与亲眷以外的人交谈。不论去哪只要出了弭罪司,便有左威卫随同,不得离开其视线。”
“然而,史桩大人在三月份出行时,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三月初五到三月十五那几日。”
第六十一章波诡云谲
“危将军该不会就想以此判定,史桩就是运尸之人吧?”曲荃向左转了转,那侧光线稍弱,看上去就像是从光明处走入了阴影中,神色阴晴难以分辨。
“我可没说,曲大人猜的。”危岳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语气恭良,狭长的眸中却满含挑衅。
她身后的金吾卫站立成行,手上一簇簇明亮耀眼的火光映亮江河。火光连起城池,虎视眈眈的鸣蛇振开四翼盘旋于城墙之上,饥饿难忍的蛊雕仍旧耐着性子潜伏在滂水之中。
“无凭无据,将军公然污蔑刑部要员,看来是想来我夏台喝茶了。”曲荃冷冷出声。
“厉鬼冤魂都不敢入内的夏台刑狱司,我又岂敢过去品茶,怕是无福消受曲大人的美意。”危岳雁作势拱手,假意客套一番话锋徒转,“史桩是刑部的人,我危岳雁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若还是继续来说红痕。”
曲荃:“将军是不是觉得连这红痕也是史桩所画?”
“这又是曲大人猜的了。”危岳雁权当曲荃玩笑,一笑了之,“之前我们是用目击者的话来判断这红痕或许是他姐姐所留,现在我们更是多了一条佐证。方才我便觉那红痕不像万霞山的路线图,但是若说不是万霞山的路线图又为何会被画在万霞山上?难道只是小儿嬉戏?现在我却是明白了,那红痕确实不是万霞山的路线图,而是整个金陵城的水路图!”
在场之人闻言无一不惊,一时间金吾卫交头接耳,惊讶声此起彼伏,火光随着他们的动作小幅度的移动着,一时间火海如同一道翻腾的火龙,在那火中的妖城里投下一片阴影。潜伏多时的蛊雕终于自滂水中一跃而起,冲着那已露疲态的鸣蛇亮出獠牙。
曲荃背身负手不知是何表情,危岳雁看了她孑然而立的背影笑的意味深长,“金陵到吴郡,若行陆路需半月不等,但自从运河凿成,若行水路,五至六日便可抵达吴郡。史桩每日待在弭罪司中不知金陵变化,也只有依靠他人才能做出合适的路线规划,不然他只能站在金陵的道路上茫然四顾寸步难行。并且按照刑部规定,弭罪司要员出行不得携带纸笔,故而他只能依靠那女子,用红色颜料在人迹罕至的枯木林中做图。”
一声冷笑响在江畔夜空中,曲荃背着身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那女子与史桩非亲非故,试问在严以律己执行任务时一丝不苟的左威卫监视下,史桩如何与那女子搭上话,又如何临时起意在准备十分不充分的情况下与她逃离左威卫的监视圈呢?”
威卫与金吾卫一样同隶属于十二卫,曲荃这一番话倒是给危岳雁下了个死套。史桩若没有犯案,那么两厢安好。但他若真借出行之机犯了案,那左威卫就是一个失职之罪。这一招着实将危岳雁一同拉到了悬崖边上。想要挑刑部的错?你们十二卫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危岳雁摊手,悠然自得的往曲荃套里走,仿佛曲荃的套中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畏惧的东西,“是不是非亲非故还未可知,曲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武断了?左威卫这次疏于职守,等案件结束,自然要领罚,我身为十二卫大将军也难辞其咎。”
曲荃闻言神色一暗,是了,危岳雁那边顶多责罚两个左威卫,可是自己这边可是损失一名刑部要员,危岳雁自然是无畏无惧的。而且她知道,史桩并非刑部要员那么简单,他还是曲荃的左膀右臂。
曲荃能走到今天,不仅是靠她自己步步为营精心谋算,还要得力于两名官员。一个是出现在危岳雁婚宴上过的杭士程,一个便是弭罪司的史桩。杭士程此人精于算计,时常为曲荃出谋划策,同时他官拜四品,在朝中还有一席之地,是佐曲荃劈风斩浪的舰船。史桩平日里匿身于弭罪司,不与人来往,在谋略上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贡献,但他天赋异禀尤其精通药理。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和弭罪司要员的身份使得他可以镇日埋头在世界上最好最全的药材库里,潜心钻研,为曲荃研制出各类秘药,供其使用。
史桩,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只见刀鞘不见刀身,却能杀人于无形。
曲荃不敢赌。
这场豪赌从开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崩盘。
鸣蛇被蛊雕逼到城墙边沿,进一步是蛊雕尖锐的獠牙,退一步是粉身碎骨。她被逼的高高扬起脖颈,却死死咬住牙,绝不发出无助的凄鸣。到了这般地步它却还在寻找机会,准备反击。
“目击者没有必要骗我。”曲荃的指关节一点点收紧,她还是试了,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搏出个天地来,为了史桩,也是为了她自己。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她必须赌这一局。这一次,她把注下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那个目击者可能没有欺骗你。”危岳雁笑着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
“夜色下居然能认出那名目击者,定是认准了要威胁这个人,是有预谋的。但那个威胁目击者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真正要威胁他的人,却不得而知。她可能,只是凶犯使得一个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曲荃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物,清凌凌笑了起来,不用看就能想象出那一抹上挑的唇角,“将军方才还说那红痕许是迷惑我们的障眼法,现在倒又重视起来。左威卫玩忽职守看丢了人,将军也不是不知道,当时不说到现在才兴师问罪般把事情甩到我的眼前。将军如此翻来覆去如何信服于人?”
“曲大人说的有理,没有实证如何信服于人。”危岳雁对众人道:“这红痕方才只是匆匆一瞥,想必诸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需劳烦诸位随本将上山,方能说的清楚。”
众人依言上山,唯有曲荃倏然不动,金吾卫毕竟是十二卫下的金吾卫,自然是跟着他们的大将军走的,人一走就把火光也带走了,曲荃彻底落入了黑暗之中。朔石斛跟在最后,方才危岳雁方才的话句句都在要曲荃的命,谁能想到辛辛苦苦查的案子最后竟然查到了自己头上,不论刑部的史桩是不是真正的凶手,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曲荃已经处于被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