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眠(2)

　　他的鸟妈妈和毛团姐姐可都期盼着他能够飞起来呢，如果他真的死了，还不知道鸟妈妈和毛团姐姐会有多伤心。
　　他可是将来要成为家里顶梁柱的雄鸟呢！
　　再次把自己的鸟生目标列出来复习一遍的方合挺起小胸膛对着南烛特别严肃的“啾～”了一声。
　　“不可以啊，我还要回去找妈妈和姐姐。”
　　不过南烛听不懂方合的啾啾，“这是答应了吗？”
　　方合摇头更加认真，“啾！”没有答应！
　　方合摇头，南烛看懂了，然后一下子就没有声音了。
　　方合看着南烛的脸，心里头顿时有点慌。
　　之前南烛跟他说话的时候，就算面上神色不多，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却让他觉得南烛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他的心中对南烛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信任甚至让他做出了摇头这种动作，明确的表明他能够听得懂南烛说的话，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儿会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南烛，他虽然依旧坐在那里，面上还是没有多少神色，但是那双暗下去的眼睛却让周围的一切鲜活都变得犹如水墨一般只剩下黑白的颜色。
　　方合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可他现在是一只鸟，他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让他就留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回去找鸟妈妈和毛团姐姐，如果……如果能够都住在一起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这般纠结了。
　　他想着，小声的对着南烛啾了一声。
　　“……等我会飞以后，天天来看你好不好？”这已经是方合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然而南烛还是听不懂方合说了什么，不过南烛身上那种缥缈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的感觉倒是消失了，他用一种无奈而又温柔的目光看着方合，轻轻的说，“没有关系，我会等着你。”
　　该要如何形容那种温柔的目光，还有潜藏在深处的荒凉？
　　有一瞬间，方合觉得自己刚才摇头，真的是最大的错误。


　　☆、第三章

　　方合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可谓千辛万苦、惊心动魄，如今想要上去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小小的方合挥舞着两只柔软的小翅膀迈动两条小短腿飞奔到了自己落下来的地方，抬头往上看去，总觉得自己在望着陡峭的登天梯。也因为那悬崖太过高不可攀，站在谷底的方合感到山壁好似倾倒而来，所以他不自觉的往后退去，脖子也越仰越高，然后啪嗒一声方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距离太近这山看得有点晕……
　　方合甩甩头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子抖了一下身上的茸毛，心里头略微有些沮丧的想，凭借他自己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回去。
　　可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呀！为了家里的大小萌物——鸟妈妈和毛团姐姐——还有他住了七年的鸟窝与各种“手办”！
　　立下宏愿的方合很快就开始想办法努力往上……飞……
　　这一次“跳崖”对方合来说还是有些帮助的，在落到半山腰被狂乱的风吹来吹去那会，方合多少摸到了一点儿飞的感觉。仿佛只要他展开双翅，风就会自如的托着他前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只是对他来说，那些风儿太过活泼，并不能都如他所愿托起他的身体。
　　虽说这感觉再一次冲击了方合前世身为新时代青年的牢固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但他带着记忆投胎的事情本来就不太科学，方合很快就让自己进入了融合玄学的科学思维模式。
　　毕竟，做鸟要有梦想。
　　方合找了山谷里头一块高地，一蹦一蹦的跳了上去，好不容易爬到上面他还小小的喘了一口气，心里头略微抱怨了一下山谷里头的石头也长得这么个性，想上来还要他扑拉小翅膀半天再加上两只小爪子踩着岩石壁借力。
　　稍微休息了一下，方合挺起自己的胸膛，整只鸟儿的茸毛看起来更加蓬松，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颗会发光的小绒球一般可爱。
　　他伸开两边的小翅膀做了一个拍打的动作——虽然这动作因为小翅膀太小，他身上的茸毛又太多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方合本人还是感到满意的。
　　他在岩石上往后退出足够的距离，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加速狂奔！
　　在跑到岩石边的时候双足借力一跃而起！疯狂的拍打自己小翅膀方合感觉自己确实飞起来了！他在飞！！！
　　“啾——！！！”憋了半天的一口气瞬间泻了出来，确实飞上去一段距离的方合直直下落，噗通一下方合以头抢地栽在了茂密的草丛里连脑袋都看不见了。
　　周围全都是比自己整只鸟还高的草，让方合一时看不清周围，想要往上飞却又挣脱不开，非常自然的方合发出了求救的啾啾声，就像是小鸡找不到鸡妈妈后那种嫩嫩的声音，听着让人揪心。
　　躲在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南烛出现，伸手拨开草丛把小小的毛茸茸的方合拯救了出来捧在手心里，他的面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凡人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为报，你这么不小心若是送了性命我该如何？”
　　“啾？！”坐在南烛手心里的方合瞪大了一双黑豆眼，很快又害羞的扭过头去挥挥小翅膀。
　　南烛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想到还会说这些话呢，不过他现在是一只鸟儿并非人类，就算美男子把他撩得春心荡漾，身为一只鸟他也是有心无力啊。
　　略微有些小失落的叹了一口气，方合整只鸟看起来都深沉了许多。
　　捧着方合的南烛见方合好像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抬手戳了他一下，“你刚才是想要飞出山谷吗？现在是觉得自己飞不出去在难过吗？也许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啾？”此言当真？
　　南烛捏了捏方合柔软的小翅膀，“你还太小，上面的风太大。就算你能够飞上去，到了半山腰那些风一吹定然又会把你垂下来。跟那相比也许另外一个方法对你来说更加合适一些。”
　　“啾啾？”是什么方法？
　　南烛俊逸的面容倒映在方合的眼瞳中，他抬起指尖向着方合之前站立的岩石处一指，“用那些东西堆起来。”用山谷里的岩石堆在一起，一路往上。
　　方合：“……啾……”你在开玩笑吗？
　　方合不知道南烛有没有听懂他的鸟语，反正捧着他的南烛愉悦的笑了起来，这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生动，也让方合被这笑容晃得有些失神，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立刻就想到这是南烛在打趣。虽然这种行为出现在南烛的身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方合还是有点小生气，于是他对着南烛不高兴的啾了一声转身拿毛茸茸的小屁股对着南烛。
　　然后……
　　方合感觉到自己的小屁股被戳了一下。
　　“啾——？！！”方合一下跳转身来面红耳赤的对着南烛露出震惊的不可思议的鸟脸和叫声，虽然他现在是一只鸟，但他还是通过自己的肢体语言与叫声、眼神活生生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南烛笑得更加开心了。
　　方合：“……”
　　方合不想理南烛了，他愤愤的从南烛的手心上跳了下去，拍拍小翅膀歪歪扭扭飞到了岩石上继续自己的飞行之旅。
　　南烛在旁边看了一会对接连失败的方合道：“等你累了，我们就回去吃饭吧，你现在还是需要吃东西的。”
　　高傲的方合没有理会登徒子南烛，把他无视了彻底。南烛也没有再说什么，看了一会又叮嘱了一声便离开了。
　　在南烛离开后方合又飞了许久，最后瘫在那块岩石上一副废鸟状。
　　作为一只有梦想的鸟……方合感到了梦想的遥远，想飞……真的好难啊！特别是让一个前世依靠两条腿走路的人去学鸟飞，更何况他现在连羽翅都没有长出来！
　　崩溃的方合瘫在岩石上晒了好一会太阳，在感觉到岩石上的温度升起来后，方合爬了起来。
　　他饿了……
　　作为一只经常饿的雏鸟，方合还从来没有离开过鸟妈妈这么久都没有被投喂过。
　　想他上辈子身为一个成年人，一开始也没有完全依赖鸟妈妈投喂的想法，寻找食物这种事情他还主动请缨过——找个果子这种事情他还是能做到的吧？——当时的方合是这样以为的，奈何梦想很美好，世界很残酷，鸟妈妈的捕猎范围里全都是各种猛兽毒物，小小的方合根本扛不住，只能够过上被鸟妈妈包养的生活。
　　而现在他已经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鸟了。
　　独自伤心了一会，方合拍拍小翅膀一蹦一跳的从岩石上一边跳一边飞的下去了。
　　虽然上来比较难，可下去却快得很。
　　刚才飞了那么久，方合对周围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所以他再也没有出现不小心落到高高的草丛里却出不来的情况。
　　把之前对南烛的“恼怒”和单方面的冷战抛到一边，方合挥舞着小翅膀开开心心的往回走了去。这方向正是之前南烛带他去的“家”的方向。
　　回到南烛家里，远远就看见南烛坐在廊前小院中，还是那方矮几与绕过小院的潺潺溪流。架着的葡萄架遮挡着阳光，投下片片阴影。在风拂过的时候，葡萄藤上的叶子跟着微微摆动，一副惬意宁静的景象。
　　方合见南烛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流动的溪水，眼中无悲无喜，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坐在那里却又像是一块被摆放在那里的石头或者神像，方合最初见到他时感到的那种空灵感格外明显。
　　这种感觉让方合一时不知该如何，它将南烛与这个世界隔开了遥远的距离，中间横亘的不是溪水而是深渊。想要接近深渊对面那个人，就要有落下深渊的心理准备。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不过南烛身上那种空灵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方合出现的瞬间，南烛便缓缓转过了视线，然后对着方合露出了蕴含着浅浅笑意与温柔的眼眸。当这一切出现，那种空灵的隔阂感顿时消失无踪，南烛还抬起手来对着方合轻轻挥了挥。
　　“你可终于回来了，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南烛身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个果盘，果盘里放满了晶莹剔透散发着浓厚香味的果实，全都是方合未曾见过的果子。原本就很饿的方合在闻到那些果子的香味后，更是感到饥肠辘辘。瞬间他就把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都忘到了爪哇国，急不可耐的张开小翅膀一路飞奔而去，嘴巴里还发出愉悦的节奏紧凑的啾啾声，一头扎进了果盘里。
　　在南烛看来，就是一只双眼发光的毛茸茸的小鸟直接扑进了果盘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屁股在外面还一颤一颤的分外可爱。
　　只是他看方合这般也略微有些担心，担心方合吃得太急噎着了。
　　所以南烛稍微劝了一句，还伸手去戳了戳方合毛茸茸的小屁股，结果发现吃得开心的方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南烛顿了一下，然后又戳了戳，方合还是没有反应。
　　然后南烛的脸上露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四章

　　大清早外面的天空还没有亮起，南烛就已经离开了居住的清水涧。
　　一路绕过许多溪流树林，来到了深谷北方。这里是深谷中的一处洼地，周围布满了许多青翠好看开满了火红花朵却带着刺的蔓藤。普通人想要从此而过，真真是无处下手，若是不小心还有可能被暗处的毒物所伤。
　　南烛却不受这些影响，身姿极为轻盈的一挥衣袖飞了过去，落在了最里边的一棵树下。
　　这是一棵极为巨大的树，已经不知在此活了多少年。它的枝干盘区弯饶又高又壮，就算是人站在上面也觉得宽阔，它的树叶层层叠叠极为茂密，枝条之间还挂着翠绿的藤条，远远望着像是它身上的装饰一般好看，在清澈尚且朦胧的阳光照射下投射出带着光晕的影子。
　　不过南烛的目标也不是这棵树，而是这棵树后山壁上斜斜长着的一棵小树。
　　这树周围极为突兀什么都没有，身上的叶子也少得可怜，只孤零零的长在这里有些孤单的感觉，但它的枝头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果实，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香味，只是闻上一口也让人感到精神百倍。
　　南烛在看到这些果子后，想到方合沉迷吃果子时候的小模样，唇角不由弯了弯。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果盘与玉耙缓步上前，守在树跟前很难被人发现的一抹影子见此缓缓后退并未阻止，等到南烛采够了果子离开后，它才再次回到了原本的地方继续守着小树。
　　那小树周围看起来还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南烛的手里端着果盘，再次以来时的速度往回走，等他回到了清水涧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家里的那只鸟儿差不多也该醒来了。
　　方合确实醒了。
　　刚醒的方合看起来有点呆，两只黑豆眼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一副极为深沉有深度的模样。可他现在其实是大脑完全放空，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之前在鸟妈妈身边的时候，方合总喜欢跟毛团姐姐窝在一起多眯一会，对他来说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吃饱喝足睡好努力长大。就算不能长个头，多长点肉鸟妈妈也会感到高兴。
　　可是现在离开了鸟妈妈的方合却每天都会早醒，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呆愣愣的看了前方好一会，方合眨了眨眼睛，又伸长脖子张开小翅膀拍了拍，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就开始了日常的洗漱打理——前世身为人类的方合，今生可是一只讲究鸟，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方合总是要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洗过自己的喙和爪子，梳理好茸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蓬松可爱后，方合还一跳一跳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跟前把小窝打理了一番。
　　这小窝也是南烛送给他的，说是怕他睡在鸟架上掉下去。
　　这里有听得方合嗤之以鼻，你见过哪只鸟儿没有站着睡的技能？虽然他刚成为鸟的那几年确实有些不习惯使用自己的爪子，不过那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连站着睡这种技能都不会的柔弱小鸟了！
　　虽然这样想，但方合还是非常开心的接受了南烛的又一份礼物——一个漂亮的鸟窝。
　　也不知道这鸟窝是用什么编的，那颜色让人看着就舒服，上面还点缀了一些漂亮精神的小花，窝在里头的时候感觉更是舒服，简直不想离开。
　　因为这窝太喜欢，方合还夸了南烛好久，虽然南烛并不能听懂鸟语，但这并不妨碍方合的赞美。特别是发现鸟窝上的那些小花竟然没有枯萎的迹象后，方合就更开心了，他已经将这个鸟窝列为自己的珍藏品之一了。
　　回头一定要让毛团姐姐和鸟妈妈也感受一下，至于鸟妈妈体型与这小窝完全不搭的情况，方合就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
　　打理好了自己和鸟窝，方合便挥舞着两只柔软的小翅膀歪歪扭扭飞了出去。
　　方合落在窗台上，感受着屋外浓厚的大自然气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做起了广播体操。
　　一只毛茸茸的小鸟做广播体操……
　　这画面确实哪里不对的样子，不过这是方合给自己拟定的锻炼身体项目之一，为了可以早日离开深谷，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可是非常重要的。除此之外方合还给自己拟定了很多其他的锻炼项目，全都是他根据自己上辈子去健身房的课程酌量定制。
　　当然，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飞行课，这是方合在上辈子的健身房绝对学不到的东西。
　　南烛来找方合的时候，就看见一只正在做广播体操的毛团子。
　　这种一板一眼的动作在南烛看来有些怪异，但却着实有趣，所以他也不打扰方合，便这么看着方合在那里挺胸抬头又弯腰转身，伸开两只小翅膀的或者向上举的时候最为有趣，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方合说自己是在做广播体操，但在旁人看来，他现在这种毛团子体型做那些动作，可真是看不出来什么，就是觉得有趣的紧，仿佛小公鸡要学打鸣一般一本正经的可爱。
　　等到方合做完了他记忆中早已模糊了的广播体操，南烛就对方合说：“该吃早饭了。”
　　一听到这话，眼前的小团子两只黑豆眼就变得闪亮亮的，站在窗台上抬着头对着南烛啾啾两声，挥动小翅膀就歪歪扭扭飞向了溪旁小院的矮桌去。
　　这一切正是南烛与方合最近的相处模式。
　　自从南烛发现方合在沉迷食物很少会注意到周围情况后，便养成了拿食物来诱拐方合的习惯，这种办法有些笨却着实管用，每当方合沉迷食物的时候也是南烛撸啾最为畅快的时候。
　　不过等到方合吃饱后可就不给南烛随便撸了。
　　这可是关乎了男人的面子，见过哪个男人会给其他人随便摸还反复摸的吗？！当然没有！
　　再一次反思了一下自己沉迷食物时候的堕落，方合便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练习飞行以及“精卫填海”。
　　练习飞行自不用说，这“精卫填海”说起来都是方合的辛酸泪。犹记得那天南烛指着岩块与他说，若是想要上去的话，比起飞上去不如拿这些岩块堆在一起爬上去。
　　当时的方合就觉得南烛这个美男子在跟自己一只鸟儿开玩笑，但方合这几日在飞得终于有些成就后，还没有飞到悬崖半腰的地方，就被上面的风给吹了下来。
　　诚如南烛所言，他现在的个头真的太小了。
　　就算能飞起来，上面的风轻轻一吹也能把他吹得人仰马翻。
　　结果想来想去这堆石头竟然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了，可是想一想这悬崖的高度，再看看自己的个头，方合就感到眼前漆黑、鸟生无望。
　　——其实还是等鸟妈妈和毛团姐姐来找他更为靠谱一些吧？
　　虽然有着这样的想法，方合也没有放弃探索深谷看看有没有其他爬上去的方法，可就目前来说，果然“精卫填海”是他目前为止可行性最高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