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作为深情男配应当对主角做些什么(52)
院门外的石狮兀自处伫立,栽种在两旁的山茶迎在冬风中,枝桠干黑清瘦。
北苍望羲止住脚步,冲闻灯说道,“你们学院到了。下次有空,再来找你。”
闻灯觉得这人古里古怪的,没应声。
却见这时,北苍望羲朝斜前走了一大步,来到闻灯近旁,伸手拂了拂他的肩膀。
闻灯唰的回头。
“这里掉了片叶子。”北苍望羲笑着说道。
闻灯略一侧目,的确瞥见一片细小的黄叶打着旋儿落入风中。而北苍望羲做完这个动作,后退开、消失离去。
“真是奇怪的人。”闻灯嘀咕着,转身跨过远门,走进白玉京。
学院中,四处可闻朗朗读书声,亦可见到不少人着轻衣挥刀练剑。闻灯撤掉了眼前的“镜片”,踏着晓风,一路慢吞吞走到大明楼,推开前院的门。
庭院的花圃前站着一个人,左手拎着木桶,右手拿一木瓢,不紧不慢地往矮丛间浇水。他绛衣黑发,模样俊俏,脸上却是看不出表情。
“稀奇,你这段时间都是三日一浇花。可这次才隔了两日,怎么又浇起来了?”闻灯“哟”了一声,笑着问道。
步绛玄头也不回地说道:“晴日里散水的速度要快于阴天,前段时日以阴雨天气为主,故而少浇一些。”
“原来如此。”闻灯一指庭院另一侧,“那片浇了吗?”
“尚未。”步绛玄答道,继而叮嘱,“冬日散水,总归是慢,不可多浇。”
闻灯点着头走到井边。
风在庭院里穿行,吹起他脚下零星的几片枯叶,一路起起跌跌,撞到步绛玄的手背上。步绛玄鼻翼翕动,眼睛不甚明显地眨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闻灯。
他看了闻灯半晌,说:“你和北苍望羲碰过面。”
这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非一个问句。
“你怎么知道?”闻灯微惊,旋即想到一些修行者,对气息很是敏感,猜出原因。
他看了眼自己肩膀。北苍望羲同他一起走过一段路,但那条路上,贩卖早点的小摊甚多,包子馒头馄饨面条米线,各类都有,气味实在是混杂。这是该有多细致多敏锐,才能在诸多气息之中,如此准确将某个人的气息分辨出。
“步同学,我发现你有些在意北苍望羲啊。”闻灯转身,轻轻眯了下眼,对步绛玄道。
大明楼前院中没有点灯,步绛玄站在仍带几分昏沉的天光下,衣摆和发尾都被风掀起,猎猎响着,如若乱舞。这一身绛衣偏冷,他整个人的色调都显得暗淡,眉眼之间,神情似乎变了变,又似乎没有。
“北苍望羲这个人,最好不要过多接触。”步绛玄抿了下唇,敛低眸光,说道。
“你对他的了解,似乎不少。”闻灯慢条斯理从井中绞上来半桶水,拎着它,再拿起一个木瓢,朝步绛玄走了两步,将语气拉长几分,低声说道,“可以透露一点点给我吗?”
他还做了一个代表“一点点”的手势,脸上似有若无带了点儿笑。
步绛玄又掀眸,清黑的眼睛瞬也不瞬看定闻灯,语气冷沉而淡漠:“闻书洛,在意他的人是你。”
第36章 在意
闻灯对上步绛玄的视线, 又向着他走了一步,解释道:“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在因为不了解感到好奇而已。”
“为何会对他感到好奇?”步绛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手中木瓢里还有一半的水, 水面不见半点波纹,而他说话的语调,亦是平直无波。
“他眼睛是蓝色的。”闻灯扯出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步绛玄眼眸垂低, 问:“若有一日, 出现了一个红眼睛的人, 你也要好奇吗?”
“如果是纸片人,我肯定不好奇。”闻灯道。
步绛玄懂得他口中的“纸片人”是什么, 再度瞥了他一眼,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回过身去, 把手里的半瓢水浇到矮丛中。
闻灯盯着这人背影看了一阵, 放下木桶木瓢,轻手轻脚来到他旁侧,向前微微倾身,再一偏头, 目光自下而上望定他的眼睛。
“步师兄, 你刚才,有些生气。”闻灯低声说道。
言语之间, 他又将上半身站直, 手背在身后, 绕着步绛玄来回走动,“你觉得我在意北苍望羲,所以生气了?”
步绛玄并不理会这人的晃悠。而闻灯一转身, 不偏不倚挡在步绛玄面前,道:“步师兄,你知道这种行为,通常意味着什么吗?”
他尾音向上轻轻勾起,带着些故意装出的疑惑,同时还很认真地解释:“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在意第三人,而生气发怒,这种行为学名叫做吃醋……”
“浇花。”步绛玄面无表情打断闻灯的话,从他身侧绕行而过,手上木瓢不断将水从木桶中舀出来,洒向矮丛中。
闻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笑着问:“你又害羞了?步同学,作为男孩子,脸皮应该更厚一些才行。”
步绛玄迅速将这片花圃浇完,折身瞥了闻灯一眼,将木桶和木瓢放回水井旁,提步走进屋中。
那一眼冷冰冰的,像是淬过寒冬腊月里的雪。
“步同学,你又降温了。”闻灯小声说着,走到庭院另一侧去,拎起他方才打上来的半桶水,开始给余下的花圃浇花。
步绛玄被闻灯这样一闹,又开启了勿扰模式——上午在静室中看书,下午给闻灯上刀术课时,仅出声指点了三四次,待结束,便一言不发练起剑。
闻灯答应了吴婶回去吃饭,但在离开前,特意在庭院里留了一会儿。
冬夜的风总是肆意喧嚣,将步绛玄的衣摆吹得凌乱,剑光在昏沉的夜色里流淌,端的是肃杀凛寒。
闻灯将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坐在屋檐下,等步绛玄练完一套剑,轻轻叫了声:“步学霸。”
步绛玄朝闻灯看去。他眼底残存着些许剑意,整个人便如剑一般,冷得难寻丝毫感情。
闻灯注视着那些冷意,手指绕着刀柄上的流苏转了一圈,定定道:“我没有在意北苍望羲,只是他的长相有些特殊,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话到这里,他站起身,将刀插进刀柄,抬手举到胸前,比成一个心形,推向庭院里的人,眨了眨眼睛。
“我在意的人,只有你哟。”
一滴汗顺着步绛玄侧脸的线条滑落,滴入绛红衣衫上,晕成一道水痕。
冷风依然,而站在屋檐下的那个人,说完那样的话,做完那样的动作,立刻脚底抹油跑了,唯余浅金色的衣袂在虚空里拉出光弧,如花一般,静缓谢落。
虽说时辰不完,但夜色已在神京城中漫开,沿街的店铺前都上了灯,灯辉绵延不绝,向前向后蜿蜒,宛如一条长河。
闻灯站在人流熙熙攘攘的街上,回望大明楼片刻,低低笑了声,拨弄起刀柄上的流苏,往自己的小院走。
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
闻灯脚步一顿。
下一刻,北苍望羲出现在眼前,手捧一大束花,红橙黄绿青蓝紫,单瓣重瓣,各色各类都有。
闻灯赶紧往眼前凝出一副“眼镜”,往后退开,拉出距离。
北苍望羲不以为意地一笑,上前道:“你们小姑娘都挺喜欢花儿,但花的种类太多,我也不知道挑什么好,于是把这个季节里有的都带来了。”
这人将花递给闻灯。这些花单看都很美丽,但组合在一起,便杂乱得惨不忍睹。闻灯生平第一次见人这样送花,忍不住怀疑,这人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他又退一步,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开在不远处的白玉京院门,道:“北苍兄,不,北兄……”
“我姓北苍。”北苍望羲适时地说道。
“北苍兄。”闻灯确定了对他的称呼,“你找我到底是干什么?”
北苍望羲想了想,说:“交朋友。”
闻灯:“……”
闻灯看了看面前这束七彩的花,又看了看拿着花的人,神情变得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