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作为深情男配应当对主角做些什么(73)
“哦?”闻灯眼睛稍微睁大了些,“这样说起来,他并未在朝中待太久,可你为何一下就明白我说的周烈帝时期的国相是哪一位了?”
“烈帝时期,仅有那一位国相。”步绛玄答道。
闻灯听得一愣。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如烈帝这般,旧臣辞官后,却不挑选新人补上的,倒是头一回听说。
“为何?”闻灯问。
步绛玄拿起半块日暖生烟石,再将刻刀握住,一番斟酌比对,往石上下刀、雕刻咒文。
“问烈帝去。”他说得不咸不淡。
闻灯捞了个靠枕到怀里,百思不得其解:“也没听说后来不再设国相一职,烈帝他老人家如此行事,奇怪奇怪。”
步绛玄一向不探寻他人心思和行为,握着刻刀,在日暖生烟石上轻轻一挑,落下一笔,说起其他:“在烈帝用天河十二书开创修行时代之前,这世上并非没有术法存在。那时候,术法被称为‘巫术’、‘方术’,或者‘幽术’。”
“幽术?幽族的幽?”闻灯发现了重点。
“没错。”
“想来那位国相一定会。”闻灯做出判断,俄顷寻思出不对劲的地方,道:“等等,你的意思是烈帝把天河十二书带出来之前,已有人开始修行了?”
“并非如此。那些年月里,掌握法术的人和寻常人并无本质区别,一样有着生老病死。”步绛玄解释说道。
闻灯懂了,轻声道:“哦,原来是低魔世界啊……”
“幽族被灭族,是在这位国相离开朝野后不久发生的事情,其中缘由为何,正史野史都不曾详述,大概是被当年的人刻意抹去了。你若感兴趣,回到神京城后,可去昭明寺看看。”
稍过一阵,步绛玄又道,但闻灯没有接话,回应他的,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步绛玄偏首,发现这人睡着了,仍是抱膝的姿势,靠在罗汉榻边缘,脑袋埋进斗篷的毛领中。被闻灯唤作“步三岁”的影子团成了一个球,靠在这人身侧,压住那片摊开的衣摆。
他的目光落到闻灯脸上,定定凝视几许,放下刻刀和日暖生烟石,绕过圆桌,来到榻前。他半扶着闻灯手臂,半是将人抱起,帮这人更换位置和姿势,让他舒适地躺到榻上。
闻灯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回到神京城,走在那条不太熟悉的中轴主道上。
时节似乎是三四月,满城的桃花都开了,纷纷扬扬逐风飞舞。城中很是热闹,各式各样的支摊小铺沿街摆开,货架上物品琳琅满目,行人川流不息,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但这些没能让闻灯停下脚步,他在这人流中,在这如织如潮络绎不绝的人流中,拂开迎面来的飞花,一步一步朝前。
神京城中轴大道的尽头,是重兵把守的禁区。朱门深深,宫墙高耸,从远处抬头遥看,能看见的唯有被天光照耀着的、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片。
——那是皇宫,周国的最中心。
可我去皇宫做什么?闻灯心中生出疑惑,而生出疑惑,便驻足,不再朝着那个方向走。
他转身回看,可在这一刻,熙熙攘攘的神京城突然从面前消失了。
过耳的是宛如嘶吼的风声,过眼的是火符散发出的光芒,帐篷顶上积了一夜雪,被压得向下凹陷。闻灯见到这一幕,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噌的坐起身,问:“什么时辰了?”
“巳正。”坐在圆桌后的人回答说道。
那不是再过半个时辰就午时了?真是时光如飞,闻灯立时生出一股紧迫感,忙走下罗汉榻,往自己身上丢了个洁净术。
“你为何不早点叫我!”他有些埋怨地对步绛玄说道。
“无妨。”步绛玄语气平静,将一方小小的锦盒放到桌上,推到闻灯手边,“联络石做好了。”
闻灯一喜,打开锦盒。
鹅卵石大小的日暖生烟石被步绛玄一分为二后,又被改刀减小了几分,变成指甲壳般大小,分别镶嵌到两块玉佩上。
玉是青玉,石是白石,搭配相得益彰,石上刻着细致繁复的咒文,落笔极巧,就似特意雕出的装饰花纹。
“看不出,你还是位巧匠。”闻灯拿起其中一枚玉佩,在火符光芒底下细细一看,满口称赞。
“试着注入灵力。”步绛玄道。
闻灯照着步绛玄说的去做,灵力注入玉佩那一瞬,两块日暖生烟石同时散发出光芒。
他目光在两者上来回,将手上的玉佩往锦盒前一凑,见得光芒大盛,而他拿远后,那光又暗淡下来。
“离得越近,光芒越亮。哪处亮,就往哪个方向走,便能找到对方?”闻灯琢磨出原理。
“没错。”步绛玄道,继而补充:“但如果放进空间法器中,便只能做出个模糊判断。”
“我还以为放进空间法器里就感应不到了呢。”闻灯哼笑说着,把手里的玉佩放进刀鞘,让步绛玄拿起锦盒中那块,再度做起实验。
果不其然,隔着一件法器,联络石的灵敏度降低许多,无论他和步绛玄距离是远是近,都只有淡淡的一团光芒。
闻灯将玉佩戴在腰间,对步绛玄道:“如此便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喝了一口茶:“重要的事情解决了,出发去找枯寒草吧。”
“你不用早饭?”步绛玄问道。
“你的辟谷丹很有效,我现在完全不饿。”闻灯摸了摸自己腹部,摇头说道,接着问:“你呢?”
“我亦如此。”步绛玄道。
“那就走吧,抓紧时间,早点拿到枯寒草,也能早点安下心。”闻灯收拾起帐篷里的东西。
步绛玄神情间微微一动,偏过头去,凝视住闻灯。而后者别开了头,嘀咕道:“你这个辟谷丹,在下高强度副本的时候还是挺能派上用场的。”
今日依旧是个雪天,但天光比昨日亮了些,视野干净明朗。闻灯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抓住别人间剑鞘,跟随步绛玄一道往东面走。
他们的目标并非只有生长在阎池的枯寒草,若是路遇妖兽,步绛玄仍会让闻灯拔刀练手。但闻灯的好运似乎在昨夜花光了,一路走来,妖兽的境界至多清净上境,不曾再遇如乌鹏那般的神心空明境。
“酷哥,是不是你昨晚杀乌鹏杀得太过狠辣,把别的神心空明境给吓着了。”
送走第二十三只境界在清净中境的妖兽,闻灯甩开被风吹得疯狂糊脸的头发,看着步绛玄幽幽说道。
步绛玄不咸不淡回答:“当然不是。”
他们逐渐靠近伫立于雪渊边缘的一座山峰。天光之下,那山呈现出冰蓝色,山上堆满白雪,根本辨不出是否有能够上山的路,唯一能看出的,便是这山越往上走,越险峻陡峭。
枯寒草就生长在那上面。
闻灯挽出一个刀花,抓上步绛玄的别人间剑,朝那处行去。他素净的衣摆起落翻飞,好似要和雪融为一色,而身法愈发轻盈,踏在雪上,不留足迹。
很快便来到山脚。
山前这片雪原和他先前走的那些路没有不同,处处皆是一片茫白之色。闻灯向着那山走了一步,可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这是发生在转瞬间的事情,闻灯脚步立刻顿住,抬头四顾,面露警惕。
——天空中没有阴云,亦无翼若垂云的妖兽,四周风声依旧,似乎仅仅就是天色暗了而已。闻灯又生出惊奇。
步绛玄回过头来,向他解释:“越往北走,白日越短。”
闻灯一脸惊愕:“我们不是朝东走?”
步绛玄:“东北。”
闻灯仍觉得不可思议,步绛玄又道:“再者,日出东方,坠于西野,一路东行,日色亦是越走越短。”
你仿佛在嘲笑我地理学得不好。闻灯缓慢拉出一张面瘫脸:“但这未免短得太快了些,就跟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踏过了晨昏线一样。”
“在雪渊便是如此,转瞬暴雪,转瞬天黑,你要习惯。”步绛玄道,神情之中似有些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