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会有事, 还能凛冬护住这些花草。南宫清重又镇定起来,打量着程千钧。他远道归来,在这样的冬日里, 身上还是那一身轻薄的青衣,反观自己, 披着臃肿的狐皮大氅, 秀气的鼻尖也被北风吹得泛红。
“回去吧。”
程千钧先进了小楼。
南宫清看着他高大又结实的背影, 眸光一转,笑着跟上去。
进了屋中,保暖的阵法将寒风隔绝在外,俨如直接自凛冬穿到暖春,南宫清跟在后面问:“这次天音寺的法会才开了一个月吗?”往年他去时,少说也论道了三月之久。
程千钧目光自厅中转了一圈,发觉屋中多了什么小玩意,约莫是南宫清喜欢的,桌上永远闻着一壶暖茶,甜丝丝的,显然是兑了蜜水。
顾雪岭很喜欢,南宫清似乎也喜欢。
程千钧回身看向南宫清,他已是大乘期,本事通天,不会畏惧一个小小寒冬,南宫清则不同,他丹田旧伤未愈,如今才穿得厚实了些。
“还没完。”程千钧说着,在袖中取出一本经书,递给南宫清,在南宫清困惑的视线下,他解释说:“天音寺的无嗔法师送你的。”
“无嗔道友?”南宫清笑了笑,接过经书一看,算是一本佛家典藏,外面很难找到,他不修佛,却也对这些有些兴趣,“他有心了。”
南宫清翻看起经书之时,程千钧沉默着看向他的手,从左手到右手,皆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他眼里略过一丝失望,也有些不悦。
“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信徒。”
南宫清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以前在家里时,姐姐信佛。”
似乎是提及了不可说的话题,程千钧面色一变,垂眸道:“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如今犯了错,却也是苦海回头,托我照顾你。”
南宫清与无嗔的确是好友,想来这么说也没错。
程千钧不再言语,深深看了南宫清一眼,转身上楼,“我回房了。”
南宫清正要问他为何在法会进行的中途回来,看他背影冷肃,脚步便顿住不敢跟上了,或许程千钧是真的累了吧?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一休息,就是两日。
门外小雪纷扬,覆盖前路。
南宫清捧着一杯暖茶坐在楼下大厅,时不时看向楼梯,翘首以盼着程千钧什么时候再出现。
他现在都不练剑了吗?居然还不出门?他还有很多疑问,程千钧居然去听法会,难不成要改修佛道?
也许是南宫清的期盼感动了天道,程千钧竟真的出现在了光线晦暗的楼道处,一步步朝下走来,南宫清眨眨眼睛,确定是他后满目惊喜。
程千钧走到了他面前,眸光浅浅扫过门外被隔绝在阵法外的风雪,走到了南宫清身边,南宫清这才假装才看到他,起身问:“你要练剑吗?”
程千钧沉默片刻,摇头,只将一件东西放在他面前。
那是半边破碎的玉珏,青翠欲滴。
南宫清愣住,因为这玉珏太眼熟了。
程千钧似乎有些不自在,压低声音垂眸道:“这是妖主去灵山宗前让我顺道交给你的,他说,是你当年在山洞里落下的,你姐姐的遗物。”
南宫清点点头,捏住那半块半月形的玉珏,珍重地握在手心里,“我知道了,的确是我当年不小心打碎了,让这一半落在了那个山洞里。”
程千钧看他反应不对,也不敢惹他,只道:“我回房了。”
南宫清又是一愣,下楼来找他,就是为了给他送玉?他看程千钧又要躲到楼上,纳闷地追了上去。
“你不出去练剑了吗?”
程千钧摇头,练剑不过是打发时间,他并不日日都会去练剑。
南宫清在楼梯下站住,仰头看着那一袭青衣消失在楼道转角处,总觉得程千钧是刻意在避着他。
难道就这么不待见他?可都住在一个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南宫清还是追上了楼。
程千钧正推开房门,见到他跟上来时也并不意外,只站定在门前,等着南宫清开口,南宫清在这样的注视下,只得硬着头皮先开口。
“我能进去跟你谈谈吗?”
程千钧侧身,南宫清便进了屋,程千钧跟在身后,目光晦暗不明,而南宫清则在打量四周的布置。
跟他初时住进小楼,上来给程千钧上药那会儿的布置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确定程千钧在这里住过几个月,南宫清都不相信这是有人住过的地方。
南宫清看了一圈,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抬眼看向程千钧。
程千钧在对面坐下,“你说。”
南宫清捏着手指,下意识想倒一杯温茶定定心神,可这连个茶壶都没有,他做了许久准备,才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想住在这里?”
程千钧眼底微光一顿。
话开了头,南宫清也就说下去了,“若你真的很讨厌我,可以跟我直言,不用委屈自己留在玄天宗,或者离开这里,你还有更好的去处。”
程千钧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看得南宫清低下头,自觉无颜面对他,“走吧,这里是囚禁我的牢狱,你不该留在这里,是我强求了。”
“是你让我来玄天宗的。”程千钧道。
的确是这样,可南宫清觉得程千钧在这里一点也不开心。
“我离开这里,没有去处。”
没想到程千钧竟然会这么说,南宫清好心提醒道:“你是大乘期大能,只有你嫌弃别人,你不会没有去处的,外面很多宗门抢着要你呢。”
程千钧摇头,只道:“你让我来,却又赶我走。”
这话说得南宫清更是羞愧了。
程千钧看着他低垂下头,细密柔顺的银白发丝中间的一个小小发旋都看的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对不起,我不该提你姐姐。”
怎么忽然道歉了?南宫清抬起头,怔怔看着程千钧。
“与我姐姐何干?”
程千钧道:“我不是有意害她。”
南宫清心道他知道,而且程千钧也从来都没有害她。
程千钧又道:“我知道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应该对她负有责任,当年师祖说我与剑道有缘,将我匆匆带走,若我当初没走得那么急,跟父母亲嘱托一句照应好你们,也许她就不会死。”
南宫清从未听过程千钧对这件事的剖白,这还是第一次。
“我问过殷师祖,他说,你来找我算账,这是我的因果。”程千钧道:“我认真弥补过,却没有告诉你真相,这一点,也是我做得不对。”
南宫清已不在乎当年程千钧的隐瞒,他后来犯下的罪过比之程千钧要胜过千倍万倍,这也导致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向程千钧无理取闹。
“你偷走麒麟蛋报复我,我能理解,我只盼你有朝一日悔过,别因为恨我,毁了自己。”程千钧目光幽幽看着他,“如今你很好,我也能放心了。既然你执意不愿原谅我对你姐姐间接造成的伤害,那我搬走就是了。”
南宫清听懵了,茫然地抓住程千钧的手,“你等等!”
程千钧果真等着他的后话。
南宫清组织半晌语言,最后摇摇头,一句没用上,直接问他:“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见你住在这里不开心,而且你还讨厌我。”
“不知道你为何会说起我姐姐。”南宫清认真道:“当年是我无理取闹,我姐姐的死与你无关,我也早在入道之前报了仇,我后来追查你不过是迁怒,这件事该是我向你道歉,我真的不怨你,我也不想成为你的因果。”
所以过去这么多年,程千钧居然还只是将他当做道业上的因果?因此,对他无限纵容与关切?
南宫清忽然觉得头疼,“我自作孽,做了很多错事,岭儿不怨我,你们都不怨我,我已经很感恩戴德了,当年的心魔,我也早已看破。”
程千钧静静看着他许久,才道:“我没有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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