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芈陆大声回答,“假的就是假的,别搞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小偃……”
“斛律偃!”
只要女子说上一句,芈陆就大声喊上一句。
斛律偃夹在中间,却没再看芈陆,而是乖巧地趴在女子肩头,任由女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芈陆见势不对,不由得紧张起来。
完了!
他怎么感觉斛律偃要跟着那个女子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除了干着急以外,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
若是斛律偃不相信他的话,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牵着斛律偃离开。
显然那个女子和芈陆有着相同的想法,她慢慢拉开自己和斛律偃之间的距离,温和地摸了摸斛律偃的脸:“我们该回家了。”
说罢,女子站起身,牵着斛律偃的手要走。
谁知斛律偃用力挣开了女子的手,伸手将女子一推,便转身朝芈陆跑来。
“芈陆。”斛律偃喊道。
天知道冷不丁瞧见这一幕的芈陆究竟有多欣喜,刹那间,他的呼吸顺畅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快过来!”芈陆对斛律偃伸出手。
神奇的是,刚刚他拼尽全力都无法跑到斛律偃身边,这会儿只是把手伸出去而已,居然直接握住了斛律偃的手!
斛律偃手指冰凉,碰到他的指尖后,便飞快地缠上来。
芈陆不由分说地把斛律偃拽到自己身边。
只有四五岁的斛律偃还是个身高刚及芈陆腰部的孩童,力气小,站不稳,被芈陆拽得一下子撞到芈陆腿上。
芈陆弯腰抱起斛律偃就往反方向走。
“斛律偃!”女子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不复之前的温柔,听起来尖锐且刺眼,“不准走!我让你走了吗!”
突然变化的声音把芈陆吓了一跳,他甚至以为那个女子被其他人附了身,才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被芈陆抱在怀里的斛律偃更是吓得小脸惨白,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揪着芈陆的衣领。
芈陆没有回头,拔腿就跑。
然而他的脚步再也不似之前那般轻松,沉重得仿佛捆了几大块铅石,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芈陆越走越慢。
才走五六步,他脑门上便已溢出一层细细的汗水。
这时,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在癫狂地咆哮:“给我回来,你敢走是吧?我就折断你的腿,看你怎么走!”
斛律偃把脸埋进芈陆的颈窝里,身体抖成筛糠,嘴里碎碎念地说着什么。
芈陆仔细一听,才发现全是求饶的话。
“我错了,娘亲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斛律偃口齿不清地念着,字里行间夹杂着深深的惧意,似乎正在经历着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芈陆感觉到了脖子上的湿意,怔愣一瞬,抬手拍了拍斛律偃的背。
他的手刚碰到斛律偃,怀里小小的身体就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在这里,我不会让她打你。”芈陆轻声安慰。
斛律偃害怕极了,压着声音呜咽。
芈陆停下脚步,垂眸看了眼斛律偃下滑衣袖中露出来的小臂。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也旧伤也有新伤、
有些像是被东西撞出来的,有些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甚至有些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被打得皮开肉绽,鲜红的血不断从狰狞的肉里浸出来。
芈陆震惊地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明白——
原来斛律偃的颤抖不止是被吓的,也是被疼的。
这些伤痕出自于谁之手,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芈陆想不明白。
为何斛律偃的母亲要这般残忍?
若她不喜欢斛律偃这个孩子,当初别生下他便是,既然生了,那就好好待他,为何要这般虐待他?
而且他不觉得斛律偃的母亲不喜欢斛律偃。
母亲对孩子的爱装不出来。
从方才斛律偃母亲的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来,她对斛律偃有着满满的爱意。
所以这是为何?
芈陆呆滞地回头看去,便对上一张充满仇恨的面容。
他终于看清楚那个女子的相貌了。
瓜子脸、柳叶眉以及涂得鲜红的樱桃小唇,乌黑的长发未经任何束缚,凌乱地散在身后。
她身上不再是那件水蓝色的衣裙,而是一件深紫的华丽衣袍,衣袍前面微微敞开,里面只有一件薄纱遮掩。
女子长得极美,可没了方才的温婉和蔼,狰狞的面容让她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连眼神里都淬了毒。
她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极重的风尘气笼罩,即便穿着布料昂贵的衣袍,也摆脱不了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俗。
女子恶狠狠地瞪着芈陆怀里的斛律偃,蔻丹的手指笔直地指向斛律偃。
“你这个小畜生,要没有我,你能活到今日?”女子扭曲的五官里充满了怨毒,她尖声尖气地呐喊,“你竟然敢走?谁都能扔下我不管,但你不可以!”
说到最后,女子几乎是尖叫出声。
随着女子声量渐大,斛律偃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斛律偃不敢扭头看向女子,却一直在自言自语地求饶:“娘亲别打了,我错了,我好痛呜呜呜……”
女子似乎被那股力量困住了,她试图靠近斛律偃,可她的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根本无法往前迈出。
她挣扎起来,随后狼狈地跌到地上。
女子的神情有瞬间的怔愣,眨了眨眼,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着一颗落了下来。
“我犯了什么错,为何我要遇见你,为何老天爷要这般待我。”女子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哭得随时都能断气,“都是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修为,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而我……”
她放下手,哭得通红的双眼再次瞪向斛律偃,“而我还要继续养着你,就因为我是你的娘亲,你是我的儿子,就因为这个……”
芈陆紧紧按住斛律偃的脑袋,将斛律偃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
他平静地看着声泪俱下的女子,片刻后,他神情自若地开了口:“你已经死了。”
闻言,斛律偃的身体猛地僵住。
那个女子居然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略微诧异地看向她。
芈陆重复了方才的话:“你已经死了,你只存在于斛律偃的过去,他的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你。”
说着,他将斛律偃抱得更紧了些,似是在对女子说,其实是在对斛律偃说:“别让一个死人左右你的人生。”
女子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你……”
话刚出口,一阵风过,女子宛若那枝被风吹散的桃花,消失在了风中,只留下风吹动青草时发生的窸窸窣窣声。
芈陆沉默地抱着斛律偃往来时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
四周的景象逐渐发生变化。
阳光没了,青草没了,山清水秀的风景都没了。
只剩下一片浓郁的白雾。
芈陆闭上眼,在白雾中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意识也同那个女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白雾当中。
-
芈陆睁开眼。
暖黄的阳光倾泻而下,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抬起手在眼前挡了挡。
“宗主?”耳旁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你醒了吗?”
芈陆缓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去。
视线里很快映出燕丰那张消瘦得过分的脸。
燕丰小心翼翼地蹲在斛律偃身旁,小声问道:“宗主,方才你和副宗主不小心进阵法里了?”
芈陆嗯了一声,在燕丰畏手畏脚的搀扶下坐起来:“斛律偃呢?”
“在那边呢。”燕丰赶紧往前指了下,他生怕芈陆多想,忙不迭地解释,“宗主,我们是想把你们抬进屋的,可我们担心自己笨手笨脚的把你们哪里磕着碰着了,只好在这里等你们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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