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鸾(269)

　　为首之人似笑非笑看向他们，玩味目光自乐无晏移至徐有冥：“明止仙尊，外头疯传你出外历练失踪了，岂知你竟与这作恶多端的逍遥山魔头混到了一块？事情若是传出去，世人会怎么看你？”

　　徐有冥冷着脸没接腔，乐无晏问他：“你真是他们说的那个明止仙尊？”

　　徐有冥：“不知道。”

　　乐无晏转目向对面不怀好意之人：“喂，你又是谁啊？我夫君跟我在一起天经地义，干你什么事？”

　　“夫、君，”对方意味不明地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眼中笑意更甚，“原来明止仙尊与魔头结契，堕魔了啊。”

　　徐有冥没有理他，扣住了乐无晏手腕：“我们走。”

　　乐无晏也有此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他压根不想搭理。

　　二人飞身而起、扬长而去，自然没有人追来，也追不上。

　　他们没有再回去城中客栈，徐有冥说回山去，乐无晏也无异议，便提前回了逍遥山。

　　落地之后，徐有冥在乐无晏原本设下的护山法阵上又加固了一层。

　　乐无晏看着他的动作：“夭夭，你做什么呢？”

　　道长：“以防万一。”

　　一路上山，乐无晏跟在他身后好奇问：“之前那个，是你的仇家？你跟人结仇了吗？他怎么带那么多人来找你麻烦？我看着那些人修为至少都在化神以上。”

　　徐有冥依旧八风不动：“不记得了。”

　　乐无晏：“真不记得了？”

　　徐有冥：“无关紧要之人，为何要记得？”

　　乐无晏放声笑，笑够了又道：“放心，逍遥山这里，安全得很，神鬼莫近。”

　　徐有冥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走。

　　他二人回了山，又重新安逸起来，只等再过几个月，准备得差不多了，乐无晏便彻底闭关，冲击渡劫。

　　不过外头就没那么太平了，明止仙尊与逍遥山魔头结契之事，短短半月就已传得天下皆知。

　　起初大多数人都不信，前头还说明止仙尊失踪甚至可能已经陨落了，如今又传他堕了魔，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是很快，世人便不得不信。

　　有那几个大中门派联合起来，派出人手，去了逍遥山一探虚实。

　　他们当然没能上山，哪怕逍遥山中只有乐无晏一个，他们也打不过，这些人心知肚明，来这一趟也根本不是为的能破逍遥山的结界，若真那样他们反而不敢来了，不过想借这个事情给他们自己门派一个扬名的机会而已。

　　这些人真真假假地在逍遥山的结界之外一番试探，搞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最终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意打断。

　　徐有冥亲自出来，释出剑意警示他们。

　　这道剑意中不含杀意，只为将他们逼退，但威力不小，一众玄门修士被掀了个人仰马翻、狼狈不堪，错愕看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徐有冥。

　　传言竟当真属实，明止仙尊果真堕魔了！

　　徐有冥冷声道：“我不杀你们，速速退下，若再敢来犯，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知他们若再敢做什么，这位明止仙尊就要动杀招了，他们本就是来打探虚实的，如今目的既己达到，这便如潮水一般退去。

　　徐有冥深拧起眉，待山门前喧嚣退去，收剑回鞘，回过身时，却见乐无晏抱臂站在身后，正笑嘻嘻地睨着他。

　　徐有冥走上前：“你不必下来。”

　　“我想下来就下来了，”乐无晏道，“你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大概还会再来。”

　　徐有冥：“来便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乐无晏笑着朝他伸出手，徐有冥一句话不再说，回握住他。

　　暮霞已沉，他们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并肩一起回家。

 

第176章 小牡丹的前世（一）

　　大雪下了一整日。

　　入夜，小乞丐缩在桥肚下的避风处，身上裹着破旧的蓑衣，冻得瑟瑟发抖，青白交加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早已冻得干裂，只能不断搓手，试图不让自己身体彻底冷下。

　　他不时咳嗽，心肝肺都在疼，眼里浮起浓重的绝望，若是夜里雪一直不停，他只怕活不过今夜了。

　　害怕睡过去就再醒不来，小乞丐不敢合眼，黯然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雪，回忆自己这短暂又潦倒的一生。

　　他没名没姓，也不记得自己具体几岁了，很小的时候与家里人走散，被拍花子拐卖，之后拼死逃脱，流落到这座边塞城池，一户有钱的人家将他买去做小厮，不到半年因被人诬陷偷主家东西，被打断腿赶出来，从此只能以乞讨为生。

　　没吃没穿，大多数时候都饥寒交迫，从未尝过饱腹的滋味，身上还有与恶犬夺食留下的伤口，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困苦，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

　　从怀里摸出半个硬得快成石头的馒头，是他白日在一户大户人家后门的泔水桶里翻出来的，难以下咽，却是他如今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小心翼翼地将馒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咽，但不敢喝水，河里的水都结了冰，他的破旧水壶里盛了半壶冰水，太冷了，他实在不敢喝，也提不起力气去捡枯枝来生火烧水。

　　若是、若是有谁能来救救他就好了……

　　再撑不住彻底闭上眼之前，他在恍惚中看到走进视野里的一双黑靴，靴面是他从未见过的料子，乌黑的底，绣着繁复的金丝，从前买他的主家人也穿不起这么好的靴子。

　　他大概真的快死了，才会出现幻觉，要不怎会有贵人不嫌他脏臭，愿意靠近他。

　　意识再回来时，身体感受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暖意，小乞丐眼睫颤了几颤，慢慢睁开眼。

　　身侧生了火堆，他的身上还盖着件有幽冷香味的毛皮大氅，从他从未触过的柔软，他陷在这似梦似真的感觉里回不过神，怔怔发着呆，直到耳边响起一道低沉带笑的声音。

　　“醒了？傻了吗？怎一动不动的？”

　　小乞丐眼珠子缓慢转了一圈，看清楚了自己正身处一间废弃的寺庙里，身侧坐了个笑吟吟看着他的年轻男子。

　　男子黑衣黑袍，以金冠束发，剑眉斜飞入鬓，桃花目在火光映衬中熠熠生辉，满盛笑意。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对方再次开口，“真傻了？”

　　小乞丐这才回神，挣扎着爬起来，跪地想要与他磕头，多谢他救了自己。

　　谢时故送出一指灵力，阻止了他的动作：“别又跪又磕头的，我不需要这些。”

　　小乞丐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惊讶道：“你……你是仙人吗？”

　　谢时故笑道：“你觉得是便是吧，我姓谢，先前你已经晕过去了，外头雪一直没停，要不是我把你带来这里，你只怕醒不来了，小可怜，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轻抿唇角，低下声音：“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没有名字。”

　　“叫什么恩公，你不嫌别扭我听着也别扭，别跪着了，躺下去。”谢时故好笑道。

　　小乞丐不好意思再说，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想重新躺下，忽地愣住，他的腿……

　　他不可置信地以手按住自己早已折了的左侧小腿，清楚感觉到那处竟已变得完好如初，错愕看向面前人，渐红了双目。

　　谢时故肯定了他的猜测，随口道：“你腿折了，我帮你治好了。”

　　小乞丐抖索着嘴唇，还想与他磕头，谢时故再次以灵力阻止：“躺下。”

　　小乞丐再说不出半个字，听话躺下了，身体蜷缩进盖在身上的毛皮大氅里，无声流泪。

　　日夜折磨他的疼痛终于消退，身体被暖意包裹，仿若一场极上美梦。

　　再次醒来时，破庙里只剩他一个人，仙人早已离开，给他留下了一锭银子和那件大氅。

　　小乞丐抱着被自己弄脏了的毛皮大氅，怅然若失。

　　他已经能轻松走路，进山去捡了一些干柴，还运气极好地捡到了一只刚冻死不久的野山鸡，生火烤了半只，难得饱腹了一顿，之后将剩下的半只换与附近的农户，换到了一些其他吃食和一身干净点的衣裳，回了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