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晏紫枝格挡开。
晏紫枝平静的抬起头。
一双曾经倾倒众生的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灰暗。
而那灰暗的颜色,此刻像毒蛇一样紧紧盯着眼前人。
“纪云枝!你有什么资格拿着他的聚魂灯,不是你将他拉下神坛的吗?不是你害他困在无妄之境中吗?”
“……”
“不是你逼得他以兵解之术,困守在幻境里,只能用最残忍的法术将本体与影子分开,千里迢迢赶去救你?”
“……”
“若不是因为你,他还是天上地下最尊贵的仙尊!受三界景仰!”
晏紫枝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拼尽全力才能握住那盏聚魂灯。
他不清楚自己心里这时候的感情是怎样的。
但他知道他很愤怒。
愤怒,愧疚以及痛苦。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痛苦两个字。
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的胸腔中。
下一瞬流光伞恍然掠过。
结果这滔天愤怒,毫不客气的往林寂染胸口刺过去。
“他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该去给他陪葬。”
随着他话音落下,流光伞上暴增数百倍灵力。
将站在他面前兴师问罪的林寂染穿体而过。
血肉炸的粉碎。
“……竟然是傀儡之术。”
相九戎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墙上抠下来,“傀儡之术可是禁术。”
“修习禁术,由仙堕魔。他本来就已经无可救药。”
晏紫枝收起流光伞,将伞尖上沾染的魔气用手指弹掉。
“我早该杀了他。”
做完这一切,将林寂染打散之后,晏紫枝才动了动身体,感受到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
璧山的地上,还铺着临渊为他准备的地毯。
踩上去灵力翻涌,绵软温柔。
就是不知怎么回事,鼻子却有点酸涩。
每往前走一步。
晏紫枝就能感受到脚底上在走马灯幻境里受过的伤。
像一根细细密密的针,从脚掌心里一路往上蜿蜒扎刺。
顺着血液,顺着身体扎进心口处。
密密麻麻。
丝丝缕缕的疼。
“我的那双靴子呢?”晏紫枝猛然回过头看一下相九戎。
相九戎从他的眼底看到过,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的渴望两个字。
渴望看到那双靴子?
一双靴子而已。
相九戎从旁边的贵妃榻上,拿起那双靴子递到他身边。
有些抱歉道:“靴子倒是保存的好好的,就是你那个储物戒指我没有能找到。”
明明瞧见晏紫枝将戒指随手扔进草丛里,可是他翻遍了那块草丛,都没有找到一个小小戒指。
真是奇了怪了。
晏紫枝没有作声。
抓住那双靴子捏在手里。
沉默了良久,才重新坐回床榻上,将靴子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用脚穿进去。
“你不是素来不喜欢穿鞋吗?”
相九戎很诧异他现在的动作。
他其实更喜欢前妻光脚的样子。
只是前妻这一次醒来,似乎哪里都不太一样了。
说不出的怪异。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静,可是凭着他鸟类的直觉,总觉得在这种平静底下,翻涌着滔天巨浪。
随时随刻就可能一个巨浪将所有人掀翻。
“忽然又喜欢了。”晏紫枝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穿鞋。
白皙的手指抚平鞋子上每一处皱褶。
指尖顺着针线上每一朵云纹绣色,每处摸一处,就会想起穿着大红色喜服的临渊。
站在成衣铺子门口,同手同脚走路绕圈的样子。
晏紫枝不自觉的嘴角弯曲。
笑容苍凉而孤单。
“哦,对了,这里还有仙尊留下的东西,刚才有弟子送上门来,被窗外那只胖猫给打跑了。”
相九戎转身去旁边桌案,端来一个木质托盘。
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几样东西。
一把失去了主人的永寂,安安静静的躺在托盘上。
没有主人的召唤,他如同一柄死物。
虽有剑灵,却不愿清醒过来。
一个残缺的铃铛样式有点像走马灯幻境里的心月狐面具,耳边坠着的那颗铃铛。
还有一条红绸子。
只不过红绸缎已经被鲜血染得满满的,上面朱砂写就的字迹模糊。
依稀能辨认出一个渊字和一个枝。
只不过渊字大半被血迹遮盖,好像写下这个字的人一样。
还有几颗丸药,闻着是香香的味道,看起来是用很多仙药灵草炼制而成的。
只不过大小有人的手掌一般大。
看样子是外面那只肥猫的食物。
临渊就留下了这几样东西。
却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来的时候如飞鸿落雪。
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万籁俱寂。
晏紫枝不知道他是何时将那条红绸缎从树上带下来的。
只觉得胸口钝痛,手中的红绸缎格外刺眼。
“收起来吧。”
浑身疲惫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勉力撑着身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临渊他现在在哪儿?”
相九戎给他指了个方向。
太微派众位长老埋骨之处,是与璧山相隔不算很远的一座山峰。
晏紫枝穿着长靴缓步走出这间屋子。
外面堵着窗户的胖橘瞧见他醒了,有些激动的摇起尾巴,忽然又察觉自己这举动似乎不太对劲。
立马将长长的橘黄色尾巴蜷缩起来。
喵喵。
主人的道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
胖橘将自己巨大的脑袋凑过来,顶着晏紫枝的手来回擦了几下。
毛茸茸温热的触感,在晏紫枝的手掌心中来回拉扯。
是在安抚他。
他从前不爱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总觉得对其他生物付出感情是一件很无语的事情。
而这一次,他给予了反应。
伸出掌心挠了挠胖橘的耳朵。
喵喵,和主人触摸一样的舒服。
胖橘开心极了,干脆顺势躺倒翻了个肚皮。
它很想询问主人的道侣,主人去哪里了?为什么他嗅不到主人的气息?
可是他不会说人语。
只能耸拉着脑袋翻肚皮,任凭主人的道侣抚摸。
半晌之后,一颗圆圆的丸药落在他的肚皮上。
而刚才给他挠痒痒的人已经翩然离开。
喵喵?
和主人真是天生一对呢。
来无影去无踪的。
晏紫枝自璧山之上,擒着流光伞飞起。
飞得高了,回头一看,却瞧见原来郁郁葱葱的碧山,这会儿已经树木凋零。
失去了春天的颜色,只剩下万籁俱寂的冬季。
寒霜飞雪,好不刺骨。
主人陨落,所居山峰自然也无法幸免。
再往前飞过几座山头,就到了相九戎所指的地方。
晏紫枝收了伞,落在山头上却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
这座山头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
只不过颜色有些少,只有白色与黄色。
道路两边种满了黄色的,再往里去就是一片白色的菊花海。
“你来看他啊。”有人自白色的菊花海里抬起头来,手里提着一把精致的小水壶。
是林惊风。
他好像在给菊花浇水。
“我们太微派每死去一个长老,我就会在这里种上一亩菊花田,你瞧,这一片是之前执法长老的,他喜欢黄色。”
“这一片儿是戒律堂的,还有现在这一片,是仙尊的。”
林惊风将手中的小水壶一指,指向一片刚刚含苞还未绽放的白色菊花。
“他们其实都比我年纪小,只是……”
林惊风叹了一口气,替属于临渊的那片菊花浇水。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种一种,这些年来着来着,次数多了,花就开成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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