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拿着这些东西,去城西铁路旁找一个叫柳山的卖货郎,交给他。”
“速度要快!”
周声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但那是他决定做和他们一样的人的起始。
周声后来见过很多一样的人。
他们有着平凡而普通的样貌,做着毫不起眼的工作,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梦里不知道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些人的样子,有的清晰有的已经模糊。
他们或许上一秒和他开着玩笑,说:“周先生这样的读书人,长得又这样好,实在是太容易成为目标。”
下一秒就有可能在他面前倒下。
在血泊里凉了全身。
周声从梦里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分清自己在哪。
他循着这些天行动记忆的本能,下了床,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在马桶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段时间的药物反应已经没有一开始严重了。
但大概是梦的缘故。
胃部痉挛抽搐,让他在两分钟内冷汗湿透了后背。
跪地冰凉的地板上缓了好一阵,他才起身按亮了浴室里的灯。
然后洗了一把冷水脸。
镜子里的人穿一身蓝黑色条纹睡衣,沾了水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狼狈。
很多人都说上过战场的人,终其一生都将被梦魇困扰。
除了禹城最后濒临失守的那一仗,周声没有上过前线。
但无声的战斗充斥了他最后那几年的每一天。
精神紧绷是常态。
如今这个世界太松弛了,松弛到让他都已经差点忘记那种感觉。
周声恍惚下楼,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他精神不济,加上张嫂很少起夜,他一个人在这房子里待了这么些天,忘记了今天还有一个人也回来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人。
更没注意到,那人从他下楼就一直看着他。
周声给自己接了一整杯水,仰头喝下。
准备再接一杯带上楼。
转身发现客厅的身影时,他握在水杯上的手指蓦然收紧,绷出青白的痕迹。
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抓上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他认出储钦白。
彼时储钦白已经揭开膝盖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周声干涩着喉咙问了一句:“储先生这么晚还不休息?”
“你不是也很精神?”
储钦白走到他面前停下,目光在他脸上刮了一圈。
然后才说:“之前工作导致休息时间有些乱,我在调时差。”
周声点点头,没有多说。
但是储钦白突然朝他伸手。
周声僵了一下,用了不少意志力才没做出往后退的动作。
储钦白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手上动作没停,却是冲着他手上的刀来的。
他眼睛盯着周声,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从他手上把刀取走。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刀在他掌心挽了个刀花,然后只听咚一声。
刀被钉在了桌子上,刀柄颤巍巍发出嗡嗡声响。
储钦白没什么表情淡淡说:“刀可不能随便玩儿。”
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周声从手柄上收回目光,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余温,评价:“储先生刀使得不错。”
“小把戏,以前拍戏跟着武指学的。”
周声:“武指?”
储钦白看他一眼,“武术指导。”
“哦。”周声其实根本不知道现在还有这个行业,冷不丁问一句:“我能跟着学吗?”
储钦白看他的目光逐渐奇怪。
然后:“不能。”
周声又嗯了声。
他说:“那没事我先睡了。”
他自顾自越过储钦白,走两步又在他身边停下。
看向沙发里的毯子。
和储钦白说:“睡沙发容易腰疼。”
储钦白恢复本性,“不劳你费心。”
周声:“但是晚上看见你挺吓人的。”
储钦白:“……”
这种被倒打一耙的滋味倒是新鲜。
储钦白气笑:“那看来我以后不天天睡沙发,都对不起你了。”
周声包容地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我现在经常在网上看见一句话,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这个说法未必完全正确,但我相信这是社会幸福的一种现象体现。”
储钦白忍无可忍:“周声!”
他迟早要被他气死。
第11章
用最正儿八经的语气,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话。储钦白有时都会被迷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无知。
当事人还毫不悔改。
第二天早早出门去上班。
正装衬得他身材比例很好,即便还是瘦,却能瞬间将他变成了一个严谨又知礼的青年男士。丝毫看不出昨晚游魂一样的狼狈模样。
两人的生活彻底翻转了过来。
之前是储钦白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如今是周声开始早出晚归。
他们能碰面的几率其实非常低,即便住在一个房子里,也可以做到完全不碰面。
一切看似平静的表象底下,周声的生活其实在发生着巨变。
他上手速度太快了,周氏人人惊叹。
其他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动员的,从一开始根本没人看好的状态,快速获得了一些人的支持,组建了属于自己的战略团队。
周一早上的周报例会上,周松当着一众股东的面对他发难。
义正言辞道:“哥,你这简直是在拿整个公司的前途在开玩笑。恢复传统工业?你知不知道新兴产业是这十年来周氏的根本,不能说你得到了几个根本无足轻重的人的支持,就妄想拿整个周氏去赌吧?可不可笑?”
其他人都把目光看向最上首的周启淙。
自己两个儿子要打架,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好明面上偏向哪一方。毕竟搞不好其中一个就是未来的新老板,谁也不好得罪。
而周启淙并没有说什么。
反而把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椅子上的人。
周声站了起来。
他连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周松。
只是翻开桌上的文件,一点点道:“公司目前的确承担不起这样大的变革,但在座的都是当年跟着周总打天下的老人,应该知道公司一开始就是做传统制造业开始的。在一个发展中国家,传统工业目前依然占据着工业发展的主体,与其去争那么一小块蛋糕,我们为什么不选择退一步,公司保留了多年的旧制,都是各位曾经雄心壮志的证明不是吗?”
“说得好听。”有支持周松的人反驳,“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哪有那么容易。”
周声:“战略计划只是一个开始,所以我们必须寻求新合作。”
会议结束的时候,不少股东交头接耳地从办公室往外走。
他们谈论着计划的可实施性,交流着方案,是公司近一年来难得的景象。
其中脸色最差的,非周松莫属。
他黑着脸从办公室出来,正巧撞见行政小姑娘去送东西,把人手里的一摞资料撞到地上,还横眉竖眼对着人发脾气吼道:“你哪个部门的?做事这么毛毛躁躁!不想干了今天就可以滚!”
小女生当场被吓得红了眼睛。
下一秒他膝弯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他回头还想骂。
对上周启淙的黑脸瞬间闭了嘴。
周启淙和周声并排站着,周启淙指着周松怒骂:“你跟谁耍威风?公司是你开的?!还没交给你呢就这幅德行,你看看你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
周松愤恨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周声。
微微低头:“爸,我错了。”
周启淙喘气道:“说了多少遍,在公司叫周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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