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兰心中刚刚生出的一抹疑惑顿时消失,看着纸上的“扶兰”,满眼惊叹,这真的是他写的吗?
哦,本来就不是写的。
但扶兰抬头看见谢拂,眼里的星星更亮了。
“师父,你再教我写一个。”他握着笔,举起手给谢拂,要求显而易见。
谢拂却抬手拍了一下他手背,“照着这个写。”
扶兰不愿,“它太好看了,我舍不得,怕弄脏了。”
谢拂抿唇,“那我再写的话,你就不会因为觉得它们好看而舍不得临摹?”
扶兰:“……”
好像有道理。
他抱住谢拂的手,摇着尾巴哀求道:“师父,再写一个吧,就一个……”
道理说不赢,耍赖不认账,那就只能继续撒娇了。
招式不怕老,只要有用就好。
撒娇这办法,十次中至少有七八次能成功。
扶兰圆溜溜的眼睛水光潋滟,仰头看着谢拂,盛满了无辜可怜。
他甚至学会了找角度,所谓的四十五度角,也已经被他用得炉火纯青,也不知锻炼了多少次,明明家里应该没买镜子。
谢拂看着这双眼睛,对上他的无辜和纯粹,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垂眸。
片刻后。
一个同款字体的“谢拂”,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躺在“扶兰”身边,二者在阳光下,宛如撒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
*
扶兰做梦的情况并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停止,他依旧持续不断地做梦,每每梦清一个梦境,便又会开始新一个梦境。
他自己对此不明所以,梦里除了疼痛不折不扣,十分真实,其他都并没能让他完全代入,感同身受,比起亲身经历,他觉得这更像是在看故事,没有非常浓郁的真情实感。
他便只当它是件甩不掉的小事,从一开始的惊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即便做梦,也不会再被惊醒,除了睡眠被影响外,其他都还好。
但,该要的福利还是要的,比如赖着跟师父一起睡。
每每这时候,扶兰都会遗憾自己并非完全的妖,只是半妖。
若他单纯是妖,便能变成小老虎,窝在师父怀里陪他睡,师父会将他浑身都撸得非常舒服。
他想被谢拂撸,也想窝在谢拂怀里,那里一定很舒服。
他不知道,谢拂却从他做梦的规律中察觉出了其中原因。
扶兰做梦并非是随意安排,而是他在什么时候被杀,便会在什么时候恢复属于那一世的死亡记忆。
随着时间越久,他想起的便会越多,终有一天,便会如同过去许多次,死去后恢复一切记忆一样。
想起一切。
而谢拂什么也做不了。
他大可以封印扶兰的记忆,可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扶兰,若有朝一日死去后,再次彻底恢复记忆,想来也会如过去一般,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只记得自己的使命,只记得自己要解开封印的工具妖魔。
唯有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的他,死去后才能保持理智,结束一切,成功脱离这个世界。
不过,谢拂本也不喜欢逃避,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谢拂也会和对方一起面对。
他会陪着扶兰,走尽可能长的路程。
*
到底是受到了影响。
扶兰梦到的越多,他想起的越多,受到的影响便越重。
从刚开始的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到后面经常走神。
若是一整天没事做,扶兰便可能沉默一整天,像是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中只有他们二人,谢拂有时醒来,会发现扶兰不在竹楼,找了一圈后,才发现他跑去了附近一个山坡上,坐在上面,望着某个方向。
“在看什么?”
谢拂走到他身后。
扶兰从茫然中回神,望着远处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谢拂却在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你看到今日的朝阳了吗?”
扶兰从半夜便跑出来,在这儿已经坐了快一整天,他闻言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你觉得,它是什么颜色的?”谢拂垂眸,视线落在扶兰头顶,扶兰头顶有一层光芒,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扶兰回想了一下,“红的,像血。”
夕阳更像。
他这是因为梦中见到最多的便是他自己的血,现在对这个颜色格外敏感,看见相近的颜色便会想到它。
“那是金色,希望的颜色。”
希望吗?
扶兰没见过虚无缥缈的希望,但他知道,谢拂希望他看到。
希望他看到金红想到希望,希望他不记恩怨,放下过往,希望他的视线更在远方,在整个天下。
希望他……什么都不想,一直做一个傻傻的,整日只知道琢磨下一顿吃什么的傻老虎。
这些他都知道。
“师父。”扶兰转过身,抱住谢拂的双腿,他低着头,不让谢拂看见,“如果我不喜欢它,你还会喜欢我吗?”
如果我做不成你想要的那种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谢拂居高临下看着他,双唇微抿,是扶兰看不见的些许柔和。
“会。”
“我喜欢的是扶兰,而非是什么样的人。”
扶兰抱着谢拂的腿,不想起身,也不想松开。
“师父……”
“如果我不乖,不那么可爱,不那么听话……你也别讨厌我。”
他不知道,人的讨厌有时并非会全然表现在脸上,也不知道,有些人的讨厌并非会告诉给别人。
他就是这么想,便这么说了。
他希望谢拂不要讨厌他,一直喜欢他,便这么要求了。
天真。
天真到可悲。
天真到怜悯。
他相信着谢拂,也等待着谢拂给他的回答。
谢拂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扶兰的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在风中动了动,被风拂过的雪白绒毛似乎染了几分温柔。
略带轻柔,轻柔到微哑的声音传入扶兰耳中。
“我们回家。”
*
谢拂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
听到动静的扶兰当即忙里忙外要给他找药,“生病要喝药,喝完就好了。”
扶兰过去生活在偏远的院子,那里没什么人去,也就成了一些生了病的下人会被打发去的地方,他见过许多得病或者受了伤的下人。
有的病情较轻,有的病情较重。
有的被救了回来,有的却抬了出去。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要喝药。
这便让扶兰形成了一些固有的念头。
生病很不好,病了就得喝药,但是喝了药也不一定会好。
扶兰紧张兮兮地到处给谢拂找药,可这里什么药也没有。
别说谢拂修炼之人,轻易不会生病,便是没修炼的扶兰,也因为半妖的身份而轻易不会生病,否则当年他早就因为那样的苛待而死了。
这里不需要药。
扶兰当然也找不到。
谢拂本想提醒,然而在张口的那瞬间,他忽然意识到,扶兰这么紧张,未必就是担心他什么病情,他只是……害怕失去他。
看着匆匆忙忙,脚步慌乱紧张的扶兰,谢拂视线凝滞了许久一段时间,他看着他翻箱倒柜,看着他为自己紧张不已,殚精竭虑……
回过神,谢拂的声音便放得更软了几分。
“我没事,没生病,也不需要喝药。”谢拂拉住他,制止道。
扶兰却依旧紧张担忧地看着他,“要的,要喝!”
谢拂见拗不过,便只好无奈抿唇,转身进山里摘了些许草药回来,递给扶兰,“这些便是,将它们煮了。”
扶兰将这些草药宝贝似地抱在怀里,听话地将它们放进锅里煮。
谢拂默默看着。
“阿嚏!”他又轻轻打了个喷嚏,扶兰煮药的动作更认真了。
谢拂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生病,能够一天之内打两个喷嚏,除了可能是空气中有絮状物影响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念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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