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坐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往砖头缝里扒拉,扒出的土全都刨到自己的鞋面上。
996绕着他走了两圈,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我快睁不开眼睛了,我得把脚埋在土里才能好起来。”秦青认真说道。
996:“……”虽然投了个肉体凡胎,但看来还是没忘了自己曾经是一株植物啊。
“别埋了,你现在是人。你会觉得困是因为灵魂太弱了,多多睡觉就没事了。”996用爪子拍掉秦青手里的小木棍。
“你要吃了我吗?”秦青眼眶红红地问。
他今年才刚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脸蛋粉粉嫩嫩,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整个人又干净又清透,像挂在叶尖上的一颗露珠。
秦青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996怀恋地看着他,解释道:“我都说了,我是神仙派来保护你的,你上辈子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来历劫的。一年后,县太爷齐似风会派人抄了泰安侯府,你还在外面晃荡什么,快回家躲起来,避开这一劫!”
“什么?泰安侯府会被抄家?”秦青吓呆了。
“有人告发你们泰安侯府侵吞了朝廷的赈灾银,齐似风派兵来抄,果然从你们家地窖里把银子找出来了。你赶紧回家去地窖里看看吧!”996照着剧本说道。
“不可能,我们家钱多的花不完,哪里会贪墨赈灾银!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秦青立刻站起来,匆匆往巷子外面走。
他有些相信这只小肥猫了,毕竟能说话的猫又怎么会是凡物呢。
996亦步亦趋地跟着秦青,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喜欢那个叶礼了,他骗你呢。他根本不是逃难的流民,而是当朝四皇子,真名叫做李夙夜。他微服到江北城,巡查各地赈灾情况,看看赈灾银有无被贪墨。齐似风抄了你家,把案子交给他审理,是他亲手签了定罪书,把你们一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996不想再担惊受怕了。它要杜绝秦青爱上命运之子的可能。
命运之子的气运会不会被偷关它鸟事,主神又没让它插手。它保护好秦青就行了。
疾步行走中的秦青猛然停住。
“他是四皇子?他不叫叶礼?”软软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委屈,“那他方才凭什么骂我隐藏身份戏耍他?”
996唾骂道:“就是啊!只准他州官放火,不准我们百姓点灯!他骗你可以,你骗他就是罪大恶极,呸!什么玩意儿!咱们不要喜欢他了,啊!”
996连哄带骗地劝说道。
秦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倔强道:“不要,我要回去找他!他对我这么坏,我偏要让他喜欢上我。日后待我不理他了,他便会可怜巴巴地找上我,拉着我的袍角,求我施舍给他一点喜欢。”
秦青转头朝县衙的方向走去,脚步一瘸一拐,不知何时竟受了伤。
996:“……他喵的,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啊!他是来调查灾情的,你们家是重点关注对象。你还找他干嘛?你躲他都来不及!”
“我相信我爹不会干那种事,我们家从来不缺银子花。他既然是来调查赈灾银的去向的,那我更该把他带在身边才是。我要让他好好看看我们泰安侯府是不是清白的。”
秦青心里着急,走路的速度却快不了。鞋子布料太粗糙,把他的脚后跟磨破了。
他坚定地认为秦家无罪,那是因为当年太上皇曾爱慕他的爷爷,二人同居一室,形影不离,感情甚笃。
为了彰显自己对秦家太祖的宠爱,太上皇还把铸币权授予秦家。
整个大燕朝,秦家是唯一能铸私币的世家,还拥有好几座银矿,又哪里会缺钱呢。
秦青一瘸一拐地回到县衙。
叶礼转过身,满脸厌烦,“小少爷,你怎么又来了?现在世道缭乱,天灾不断,谁还能像你似的整天以戏耍别人为乐?我和阿牛不想陪你玩,你可听清楚了?”
996:他喵的,这个命运之子好拽!果然应该让他以后哭着来求秦青喜欢他!
秦青气愤地看着叶礼。
不会再喜欢你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还要嘲笑你!他默默想着,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泰安侯府的世子,我真名叫做秦青。”
早已调查到秦青真实身份的叶礼不由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摊牌。
“半月前,我搭乘马车从富林镇外归家,遇到山匪,是你和阿牛救了我。当时我在马车里,隔着窗户缝窥见了你的脸。我很感激你,这才假扮马夫来了县衙,与你相交。”
这就是二人相识的过程,也是暗恋的缘起。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好笨啊!”秦青在心里困惑地说道。
“哪里笨?”996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这样的恋慕方式绝无可能获得叶礼的青睐。叶礼是皇族,从呱呱坠地那刻起,环绕身边的就是卑躬屈膝之人。他又怎会心悦如此卑微的我呢?这样不对。”
996没吭声。以前的秦青还未苏醒,懵懵懂懂的,又哪里知道怎么去攻略一颗心。
一人一猫说话间,叶礼弯下腰拱起手,行了一个大礼:“原来是泰安侯府的世子爷,方才是小的冒犯了,还请世子爷见谅。”
阿牛也反应过来,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道歉。
秦青在心里满意地说道:“这般才对。如今我位尊,他位卑,他合该对我毕恭毕敬、百依百顺才是。要让他铭记并看入眼里,只能比他更高傲。”
996嗤笑:“他是皇子,你却比他还拽。等他日后亮明身份,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你不懂。这里面有很多门道需要拿捏。”
秦青上前两步,抓住了叶礼的胳膊:“我要报答你的恩情,你与我回侯府做我的长随吧。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
叶礼又是一愣,心里陡升厌烦。这小少爷为何屡屡坏他计划!做了长随,他怎么在外面走动?
阿牛连忙拒绝,说侯府他们高攀不起。
秦青给出了一个让叶礼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说逃难的路上与妹妹失散了吗?我可以把江北城最好的画师请来,让他为你妹妹画一幅肖像,交由商队、镖师、官衙,四处传播张贴。江北城是我们泰安侯府的地界,没有侯府找不到的人。你随我回去吧?”
每天都要外出一两个时辰穿街走巷“寻找妹妹”的叶礼,面对这样的条件还能如何应对?
叶礼:“……那便谢谢小侯爷了。阿牛是我兄弟,可否带上他?”
叶礼心里懊恼得厉害,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眸色略深了几分。
从他的瞳孔里,秦青看出了一丝恼怒,于是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
哼,让你不喜欢我!我偏要叫你不高兴!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妹妹。之前你们救了我,我还未向你们道声谢。”秦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叶礼假装没发现他的不良于行,竟也不上前搀扶。他对秦家人有着深切的痛恨。发现秦青承袭了其祖父的妖娆长相,且还更加惑人,他对秦青的排斥已非言语能够表达。
“小侯爷客气了。”叶礼忍着厌烦陪行了一段路,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二人还要去找工头辞工,劳烦小侯爷稍等片刻。来日小侯爷若能帮我找回妹妹,我愿为小侯爷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妹妹是不存在的,所以这句话永远不可能兑现。
为秦青当牛做马?叶礼心中冷冷一笑,坚定不移地忖道:秦家的铸币权,我定要收回!
“你们去吧,我在后门等你们。”
秦青摆摆手,看着二人远去,心里暗暗忖道:贪墨赈灾银是莫须有之罪,那么其祸源是什么?是铸币权吧?这人是来收回秦家铸币权的。那些罪名是他授意齐似风捏造的吧?
不会再喜欢你了,不管看见你的脸会如何叫我心动。秦青捂住闷痛的胸口,忍着眼里的酸楚,默默想到。
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快速走进县衙后的罩房里,小声回禀:“县太爷,四皇子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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