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观阳的农户都是懵的。
这价格,已经是五年前的粮价了。
没田的百姓却高兴了,粮价便宜,他们生活成本就低,有更多钱用来买别的,好好为过冬做储备。
县里喜气洋洋,今年做新冬服的比往年多,棉花都比以往卖得快,让船帮好好回了口血。
卢栩看着也是无奈,他们的观阳联盟成立时间太短,虽然有不少原来挂靠在船帮的商船投靠了他们,但论在观阳外的势力,他们就远不如树大根深的船帮了。
观阳本地不产棉花,从外面运来,大头还是船帮的生意。
这次宋三从外面回来,一改船帮往日作风,行事相当低调,连大病初愈又出来溜达的宋六都只在赌坊对面转了一圈,没来找卢栩麻烦,弄得卢栩都有点不好意思问问他,被打的地方还疼不疼。
不过跟在宋六后面的狗子看上去应该挺疼,脑袋上包了布,脸有点肿,卢栩差点都没认出他。
他们转身走时候,卢栩飞快朝他打了个手势,狗子怔了怔,连忙追上宋六走了,隔着老远,卢栩又听到宋六撒气骂人的声音。
卢栩连连摇头,自言自语感叹道:“唉,狗改不了吃屎,宋六欺软怕硬的架势,还不如狗。”
颜君齐没听清,“什么?”
卢栩:“没事,我出去一下,你帮我看着点儿火。”
颜君齐“嗯”一声,见他飞快往早市的方向跑了。
狗子犹豫不决,心思混乱,不知不觉脚步就慢了,落在宋六一伙儿后面。
宋六喊:“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狗子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肚子疼,想去……”
却见,前面宋六根本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催着卖饼子的老板,快些给他装饼。
“茅房……”狗子嗫嚅着把话说完,又大声重复一遍,“我肚子疼,想去茅房!”
走在前面的同伴转头,嫌恶地瞪他一眼,“你去茅房嚷嚷什么,没看见我们要吃东西吗?!”
他们作势要打他,狗子下意识就蹲身抬胳膊,惹来同伙们一阵放肆的嘲笑,离他近的抬脚踢他,“滚,快去!”
狗子捂着肚子跑了。
离他从前偷偷和卢栩见面的巷子越近,他跑得就越慢,逐渐变成走路,挪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还是卢栩根本就不是和自己打手势?
万一,他就是哪痒痒想动动呢?
卢栩这会儿早不是在早市卖田螺的乡下小子了,这会儿卢栩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去打招呼,人家都不见得会搭理,会特意叫他来见面吗?
狗子磨磨蹭蹭,不料一拐进巷子,就看见卢栩正站在巷子里,踢墙根长出来的野草。
一见是他,卢栩张嘴就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进来呀!”
狗子脚步轻飘飘就进来了,站到卢栩面前,都不记得自己是走进来,还是飘进来的。
卢栩还是从前的样子,一身粗布衣服,一双粗布鞋,人看上去痞痞拽拽的,浑身又透着股单纯天真,还是那么精神奕奕,精力充沛的架势。
好像哪儿不大一样了,狗子细细地瞧,壮实了点儿,好像也高了点儿,身上还……
有股香香辣辣的麻辣烫的味道!
狗子低头,也踢了踢草,心里一阵发酸。
瞧人家,比他还小几岁,一穷二白地进城,都混成现在的模样了,而他呢,想让媳妇尝尝这流行的麻辣烫,还要骗她是他想吃,她才舍得买,买的也都是白菜萝卜,拿盆端回家,往汤汁里添点水炖菜。
“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么他们打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卢栩见狗子带着哀怨看他,心下一惊,心道不是他和狗子见面的事让人瞧见,宋六拿狗子出气揍他吧!
卢栩心虚地指指自己:“因为我?”
狗子摇头,“和你没关系。”
别人本就瞧不上他,嫌他胆小,笑他瘦小,调侃他姓宋丢船帮面子,原先瘦猴在还有人护着他,可一征兵,瘦猴去服役了,没人管他,他们就欺负他更狠了。
宋六挨了打,又丢了赌坊,脾气不顺,心情不好也总是拿他撒气。
流氓混混都爱欺负弱小,越是没什么本事的就越是这样,惹不起外面的人,就拿自己团伙的出气。狗子这样的,瘦小好揍,拳头不硬,似乎还没什么后台,放哪个小团体都最容易被霸凌,他的处境,卢栩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良民就不该混什么不良小团体!
卢栩暗叹口气,“他们都这么揍你了,你还跟他们混什么?跟我混算了。”
第80章 当街打架
狗子一惊。
卢栩:“我那挺忙,正好缺人。”
狗子连忙摇头,“我,我,我不行……”
卢栩:“为什么?”
狗子:“我、我、我笨手笨脚的,我不会干小二……”
卢栩:“擦桌子择菜你总会吧?”
狗子头摇得还是像个拨浪鼓。
卢栩:“啊?不会啊?”
狗子连连摇头。
卢栩顿时有点为难,还是道:“那扫地你会吧?搬搬东西,你给你介绍几个铺子。”
狗子还是摇头,朝卢栩堆出个笑容,不自在地搓了搓一脚,眼含感激,“我从前干活小二,被人家撵出来了……”
卢栩:“放心,我不撵你,我那儿和一般的铺子不一样……”
狗子自顾道,“而且,而且,六爷对我有恩,我不能背叛他。”
卢栩静默了。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挠挠脑袋,叹气道,“他那么揍你你还跟他混?”
狗子重复道:“六爷对我有恩。”
卢栩也不好问什么恩要这么报,但再看狗子,心中难免又生出几分敬佩。
船帮姓宋的亲兄弟都闹翻了,狗子一个外人,竟然对宋六这么忠心义气。
卢栩没再劝,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我身上就这么些,你拿去看看伤吧。”
狗子摇头。
卢栩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你哪天报完恩了,想开了,我随时欢迎你。”
说罢,卢栩从巷子离开,人有些失望。
狗子低头看看手上沉甸甸的钱袋子,再望望卢栩离开的背影,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他抹抹眼睛,装好钱,大步地走出去。
至少,是有人把他当人看的。
“去个茅厕这么久,你掉进去了?”
狗子回到饼子店,宋六他们已经吃完,正慢悠悠地喝茶,远远还能看见赌坊和卢栩的铺子。
狗子低头没吭声,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有人问:“六爷,咱们铺子就这么让那姓卢的小子占了?”
宋六横过来一眼,马上有人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面说话的人讪讪闭嘴。
宋六端茶押一口,一脚踩在长条板凳上抖抖抖,心里无比之烦。
他没钱了。
大头都给了老三买粮,他的赌坊被抄了,存在赌坊仓库的粮食也都被抄了,别的仓库好歹还卖了个低价,他一分钱都没捞着!
如今,别的兄弟也都在怪他,怪他非要和裘家斗气打架,才连累他们突然入狱,什么都来不及安排。他们栽了大跟头,老三哪儿还会还他本钱。
他从前天天住在赌坊,家里就他爹娘,他怕遭了贼,值钱的从不往家里拿。现下没了钱,连跟他混的人都少了一半,剩下的,全是些无能废物。
宋六往桌上扫一圈,桌上全是些空碗,筷子横七竖八,没一双好好待在碗上。
他闭闭眼睛,心里暗骂,还是帮酒囊饭袋!
一个个吃完了干杵着,都等着他付钱算账吗!
宋六气啊,刚想撒火,就见饼铺老板问狗子要吃点什么,狗子小声和老板点吃的,宋六抄起一个碗就朝他砸来,“吃吃吃,吃你妈吃!”
那可是个厚陶碗,挨一下砸,搞不好会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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