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全都不会.....”
柳承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没因这个答案觉得麻烦,只是指了指桌子的侧边,要林江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坐着听。
因为纸张不够,柳承午也没法跟主人教他时那样把笔画顺序一步步画下来,只能用笔虚划着讲,林江本来紧紧张张地缩在边上,遇到没记住的就小心翼翼提出来,结果不管他问几次,哪怕同一个字需要重复讲,也没遇上一点不耐的情绪,面对这位师兄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他们慢慢进入状态,而应该是因为有人敢第一个做尝试,没一会就又试探地凑过来两三个小家伙,说是希望能和林江一起听,柳承午并不介意,只让他们先跟着把后边的听完,之后再倒回去讲前面已经教过林江的那些字。
听他讲解的孩子变多之后,由于记不清而需要柳承午重新讲的情况也就跟着变多了起来,不过柳承午是真的没觉得厌烦,他做暗卫时光是守卫就需要隐藏身影一动不动地呆上半天,若是出任务有时更是能埋伏好几个日夜,耐心远比林江所以为的还要好得多,更何况他一直得主人认真教导,现在要反过来由他来做,自然也不愿意应付了事。
小孩子最容易排外,却也最容易混熟,他们见柳承午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又怎么提问都不会生气,很快就不怕他了,慢慢把他身边围的满满当当的,遇到不懂就师兄师兄的叫个不停。
柳承午被围在中间也没什么不适,只是某次要过掉一个姓的时候,有个孩子大概是还没记住,一时着急间直接拉了他的袖子,又轻又软地扯了扯。
这没用上什么力的拉扯反倒让柳承午愣住了,他低头去看那只看起来软乎乎的孩子的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之前给林满降体温时,被他触摸到的一手心的滚烫温度。
第57章
柳承午有些茫然, 他没做反应,那个孩子就又轻扯了一下,拿带点疑问的干净眸子静静瞧着柳承午,而那注视分明没有丝毫戒备, 甚至可以算是怀着信任, 柳承午终于惊愕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得了这些孩子的亲近。
他知道若林江他们想要通过主人定下的入门试, 借助自己的帮忙是最好的途径, 但愿意靠近与愿意亲近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柳承午自认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也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如此轻易地,从这群孩子身上得到了信任。
柳承午难得转不过弯来, 他一时有些无措, 便下意识望向主人的位置,却不想本来在翻书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只靠坐在椅子上看他,此时视线不偏不倚地碰上, 便朝他无声地笑笑。
柳承午不由愣住了,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他的主人设了个套。
同为学生的师兄的身份,拿会褪淡的清水写的字, 一天内必须完成的定死的时限, 他的主人只给那些孩子留下了一条路,如果真的想通过,除了向柳承午求助以外, 他们没有别的途径能走。
他们必须信任柳承午。
柳承午胸口里闷的厉害, 他本以为自己身处黑暗, 能被主人发现已是莫大的幸运,却不想他的主人并不满足于此,竟是要直接推着他,一直到站在明亮的地方里才行。
柳承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没了退路。
怕是从主人那接触到温暖的最开始,他便再也没办法躲回寒冷中去。
柳承午作为师兄尽心尽力,于是那日未到傍晚,柳栐言就收到了一整沓写的歪歪扭扭的入门试题。
虽然字迹都显得无比笨拙,但怎么说也是柳承午不厌其烦手把手教出来的,至少没有缺点少撇的情况,柳栐言一页页检查过去,确定没有错误之后,就满意的叫来林江,要他再把纸张重新发回去,以便这些刚开始学字的小家伙回家后也能继续照着记。
归根结底,柳栐言会故意出题本来就只是出于私心,并不是真的要把谁拒之门外,现在自然是按先前约定好的那样,将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学生。
然而不过一个下午的接触,比起柳栐言这个老师,那些半大的小孩就已经更愿意去黏他们稳重的师兄了,柳栐言靠着椅背看那人被两三个孩子围着说话,或许是被请求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柳承午听他们说完后,也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柳栐言就随意猜测那人都应下了什么,他打量的光明正大,原本只是微垂视线的原暗卫很快有所察觉,他见舒舒服服坐在树下的主人看着自己似是有事在意,却又没有开口的意思,当即毫不迟疑地从孩子堆里脱身,主动回到主人身边以听从吩咐。
柳栐言正闲的厉害,发现对方自个凑到跟前了就又精神起来,因着他是坐姿而对方站着,视线就正好能落在柳承午的衣带上,柳栐言兴致来了,干脆仗着柳承午站在自己前面可以挡去大半视野,伸手去够那段深色的布料,轻拢在手心里拿拇指慢慢蹭着末端的纹饰玩。
柳承午不做躲闪,只瞧着主人的动作分神,虽说这温吞的摩挲没触在他身上,但却因离的极近无法忽略,便使柳承午控制不住地要将注意力放在上头,他无意识地盯着发了一会愣,隐约间听见主人问他方才跟那些孩子说了什么,思绪一时没能转过弯,竟是直接将之前听到的抱怨脱口而出,
“他们说主人教字的方法实在太快,不管看过几遍都无法跟上,便想让属下从旁指导.....”
柳承午讲到这终于清醒过来,立马就被自己话里的没大没小吓了一跳,几乎是踩着上一句的尾音急急纠正,
“属下,是属下失言,求主人降罪。”
柳栐言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手上的动作更是停都没停,只理所当然道,
“我故意教得那么快,他们记不住才是正常。”
柳栐言承认完,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听起来似乎有些孩子气,不由在心里认真反省了一番,然而反省归反省,真做起事来却是丝毫不知收敛,还戏弄着拿话去逗柳承午,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你,我也能让你无法跟上。”
只要随便挑上百八十个字,不给人留喘息余地的一股脑写给他看,便是再厉害的记忆能力也总有被推到极限的时候,柳栐言起坏心时毫无道理可言,也不管自己这样算不算刻意刁难,还要笑着追问他,
“你信不信?”
柳承午以为主人是认真在问,就真的乖乖地点头,他早在开始记医理时就已明白自己的水平,若非主人愿意放慢速度等他,怕是根本达不到要求,柳承午自知从主人那得尽了照拂,便忍不住垂下脑袋又小声补充一句,
“属下信。”
他说的轻,每个字却都是真心实意,柳栐言本来只是逗着他玩,突然被这么一下打的措手不及,顿时觉得自己就跟撞进了棉絮团里似得,整颗心都轻飘飘的软起来。
柳栐言只得投降,他松开那条被自己牵制住的衣带,先是赶着那人也在树边上坐下,才接着折腾起新收的学生,要他们把之前写的纸全都收起来,靠自己再默写一遍。
此言刚出,立刻引出一片惊呼哀嚎,柳栐言觉得好笑,还是催促着让他们赶紧开始,大概是老师这样的身份从来都自带威慑,即使柳栐言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上边盯着看,也能让这群埋头苦写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听话的不去偷看别人的纸面。
等他们写完后,柳栐言就让他们自行核对过笔画,因为没有柳承午帮忙提醒和检查,能完全写对的字其实只有半数左右,写错的孩子在柳栐言的要求下颤颤巍巍地举手,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不过在他们得知写错字的后果只是需要出来唱唱童谣之后,这种气氛很快就被缓和下去。
不同于富贵人家,这些在市井中混迹的小孩听多了俚语和打油诗,童谣更是唱着长大,所以这个惩罚方式可以说简单到能够张口就来,到最后甚至变成由一个人起了头,其他孩子听到后边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唱的情况。
孩童的音色脆嫩,唱出的每首童谣却与柳栐言听过的都不一样,不过柳栐言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听,他看向身边坐姿板正的柳承午,那人在幼年时应当没有接触过童谣,现在突然得了机会,便拿黑漆的眼睛盯着虚空处不动,显然听的有些认真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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