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个还在凡间的程渺也是这温润如春风般的好性子,他与程渺接触了几日,实在是不忍心让这样的少年受完了灭门之恨还要断尘缘洗尘心,便没下得了手去。
可惜程渺最后还是上了虚怀宗、没了凡间的记忆,心底却还对自己有着几丝模模糊糊的亲近感。
萧予圭看着少年那张精致俊逸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叹还是该气好,心里酸软的像是吃了颗酸酸甜甜的山楂饴。
怎么就被闻鹤才那老东西盯上了呢……
“我只对师兄好。”程渺似是赌气般哼了声。
萧予圭有意逗他:“那你师父呢?你不对他好?”
程渺微微皱了眉,有些纠结般仔细思考了会,道:“也、也要对他好。可是师父他……他好像不是特别喜欢我。”
“哦?”萧予圭有些意外,心道那老东西不是想将程渺养成自己接班人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程渺精致的眉毛皱的更紧,“就是觉得师父不太在意我。从入门来到现在,我只见过他一次,他给我丢了本剑谱,告诉我学完再去寻他,然后就去闭关了。”
“师兄,师父对你也是这样的吗?”
萧予圭心道那他确实对我不这样——至少隔几天见上几次还是能的,就是一见面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面上却不显,只又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长发,懒懒道:“闻……你师父他就是这样的人,习惯便好。”
程渺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道:“那剑谱里有许多我不懂的东西,我可以问师兄么?”
说罢还眨巴着一双眼睛,满眼期待的盯着萧予圭看。
这宗门里又不止虚怀峰一座山,怎么不去寻旁的弟子,非盯上了他一个?
萧予圭心里正软着,看见他这副模样,虽猜到这小子那前几句话恐怕全是算好了他不能拒绝才下的套,却心甘情愿的钻了进去:“好。等……等我闲下来了,就帮你看看。”
程渺心愿得偿,又笑的弯起了眼,却怎么看怎么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谢谢师兄。”
萧予圭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骂道:“个小东西……心眼倒是多的很。”
程渺也不辩解,只笑盈盈地盯着他看。
他被闻鹤才丢了本剑谱,说是练不纯熟便不要来打扰,自己倒也乐得清闲,每日练剑看话本,过的井井有条,萧予圭却不是个能一直呆在宗里的,吃完了饭、又歇了小半个时辰,就得了传音。
“妖界,毕方族中有根失落千年的孔雀翎,去取来。”
这些年来闻鹤才与他之间的交流,大多都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模式。闻鹤才从不愿在命令之外多说几个字,萧予圭也懒得同他废话。
可那孔雀翎……萧予圭微微皱起了眉,那可是毕方那群火鸟们当圣物供起来的东西,闻鹤才一句简简单单的“取来”,又不知要死上多少生灵了。
他没法拒绝。闻鹤才的命令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他萧予圭本身就是闻鹤才造出来的东西,连拒绝的机会都不会有。
比起抗命到最后被强行控制着去妖界滥杀,他还是更喜欢自己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毕竟若是他去,毕方族还能剩下些人,若是闻鹤才控制了他,那只怕毕方一族从此便要灭绝了。
他仔细估算了下此次一行的时间,又抬眼看了看面前毫无所知、正拿术法扫着院里,单是看背影便能看出高兴的程渺,眸色微沉,思索半晌,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告诉这小子了。
萧予圭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到程渺身边,在他梳理的整整齐齐的脑袋上胡乱揉了几把,直到程渺恼的又涨红了脸才放开自己的手,看着他手忙脚乱撑住自己发冠的样子,眼中不由得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小东西,我还有事在身,便不陪你了。你好好练剑,我回来是要查的。”
程渺的发冠被他揉的侧向一边,不得不伸手扶着,听见这句,一张脸顿时绷紧了:“我一定好好练剑!”
萧予圭被他这副蠢样子诡异地戳中了萌点,又在他脸上狠狠掐了把。
程渺捂着被掐疼了的半边脸,眼巴巴的看着萧予圭出了门,下意识的追了几步,低声问:“那师兄,你今晚还回来吃饭么?”
萧予圭身形微震,虽是听见了少年这低低的一句,却只装听不见,随意抬了手,胡乱挥了挥,便算是作别了。
他几乎是一出了程渺视线所及的范围,周身的懒散气便猛地一敛,一双眸子缓缓闭上,睁开时已是染了些猩红的暗色。
闻鹤才要将那些腌臜事都做的干净,自然不能让人怀疑到虚怀宗头上,便让他杀人时只用魔息,最好将后患全部根除,制造出那些祸事都是魔修所为的模样。
将全身灵力逆行、转为魔息,无疑是抽骨剥皮般的酷刑,萧予圭脸上的神色却是毫无变化,分明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
毕方族离的不近,就算御剑而行也要至少四五天才能到达,萧予圭却只花了一天一夜便到了。
他画了无数道传送术法,将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传送到了妖界,在看到遥远处的火光时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给自己身上被时空乱流割出的伤口止了血。
他是去杀人的,身上有这么多伤口不利于隐藏。
萧予圭完全没有将那些伤口治愈的意思——反正未来还是要被人再撕开一次,废那劲干嘛。
他大多时候都是懒散的、提不起精神的,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唯独杀起人来高速又利落,闻鹤才曾说萧予圭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东西,他那会鲜见的在疼痛里保持了几分清醒,刚好听了一耳朵,却是低低嗤了声。
哪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只知道杀人的?
萧予圭其实很喜欢好看的东西,也喜欢好看的人,尤其喜欢小孩子和毛茸茸的幼崽,可这些喜欢在被闻鹤才操纵着杀净了一城的人、最后还被迫将那城中满地流淌着的血液喝了一肚子后,便被他彻底忘了个干净。
他就是个人造的傀儡,而傀儡是不该喜欢上什么东西的。
萧予圭自那件事后,便觉得自己这样不知道是不是活着的状态实在是累的慌。
可偏偏又没法死。
闻鹤才其实不太让他做屠城灭族的事,上次逼他屠城,是因为他放了任务目标一命。
尽管那任务目标只是个怀着孩子的母亲,尽管萧予圭只是想留下她的孩子。
这次让他来拿孔雀翎……恐怕又是在警告,让他不要和程渺靠的太近。
毕方族正是一年一度的大典,萧予圭即便站的这么远,也听得见遥遥的歌声。
他轻轻吸了口气,右手握住那柄仿佛自他胳膊上延伸出来的暗红长刀,身形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那遥遥的歌声逐渐被刺耳的尖叫与灵力爆响所取代,最后慢慢归于沉寂。
毕方族烧了千万年的圣火,熄了。
一轮红日从山影后摇上来,无言的照耀着这片毕方族曾生活过千万年的土地。
萧予圭捏着手中的孔雀翎,甩掉刀上异色的血液,望着灿烂无比的烈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便看见,那日轮之中飞来个小小的黑点,逆着日光而来,最后停在他面前。
竟是只拿白纸叠的规规整整、甚至连喙都勾了几笔的纸鹤。
那纸鹤扑扇了几下翅膀,口吐人言:“给你留的饭我吃掉了,等师兄回来我再给你做些新的。我有好好练剑——师弟程渺留。”
纸鹤传完了话,却并未像一般的纸鹤一样失去灵性,而是落到他沾满了血的掌心里,极轻极轻地蹭了下,又偎在了他的大拇指上,这才没了动作。
萧予圭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只在他手心里蹭的自己脏兮兮的纸鹤看了好一会,周身的杀气慢慢如冰雪融化般消了下去,闭上眼极慢极轻地叹了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神态。
他将那只纸鹤珍而重之的塞进了里衣,贴着护心镜放好,胸前一点微微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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