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几乎是立刻便回忆起了他当日那句“我不想再喜欢你了”,眸色瞬间便黯了下来。
“所以你小子最好认真交代。”封霄阳看不见他的神情,心中的不安顿时便慢慢充满了全身,“你当时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了?”
他倒是不担心程渺真又说出来句“我不爱你”,而是在那重逢的喜悦慢慢散去后,积压了多年的不安与担忧都漫了上来——程渺当日的样子,分明很不正常,封霄阳担心闻鹤才对他做了什么事、或者是做完手脚后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他直到现在,依旧对自己亲手捏断凌轩的脖颈一事无法介怀,每每想起闻鹤才来都恨的咬牙切齿,自然而然的担心起了程渺。
程渺沉默了半晌,将那些事一一说明了:“他……在我回到虚怀宗后,给了我凤凰血和生骨花,借着我恢复修为的机会锁了我的七情六欲,还做了些旁的手脚。”
“我那时对你的心中只有恨意,所做出的事全都不是出自真心。”
封霄阳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又察觉到了什么,轻嘶一声:“凤凰血和生骨花?我不是把那些都给小师叔了么……”
他得到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我就觉得那两样物事来的奇怪……小师叔现在,过的不太好。”程渺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出了声,“闻鹤才搜了他的魂,把他一身的修为几乎尽数毁了,然后丢进了凡间去。”
余下的话,程渺不必说,封霄阳也猜得到。
他几乎是立刻便冒了火,却还记得自己的正事,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冷声道:“闻鹤才对小师叔动了手……那对你呢?”
程渺微微一愣,看着手中那团跳动着的魂魄,下意识将自己爱恨对换的事隐藏了起来:“他那时受了重伤,还要靠我压制着修真界,没敢对我继续下手。”
怎么还受了重伤?
封霄阳眉头一皱,深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我在极渊里呆了多久?”
“直到我进入极渊的那日,是一百二十三年五个月零七天。”程渺的声音很哑。
“这么多年,你都没想过来找我?”封霄阳“啧”了声,话音里隐约杂了些酸味。
好么,他在这黑布隆冬的地方呆了一百多年,程渺才来找他,大概率是在外面逍遥的够数了才想起来他这个死透了的邪魔歪道。
程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在自己的师兄面前,似乎总是拙嘴笨舌的。
“我……我以为你死了。”他过了许久,才低低的说出了这么一句,“我找了很多人、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让你复活的办法。”
程渺的声音是异乎寻常的哑,像是下一秒便要说不下去一般,封霄阳听在耳中,也是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他自己在这极渊中煎熬,程渺在外面难道就会好过么?
“同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吧。”封霄阳低低的叹了气。
程渺勉强压下满心的难过与悔意,尽量用着平常的声音,将那百年间的事细细同封霄阳说了遍。
自然,是简略掉不少细节的。
旧事讲完,二人皆是沉默无言。
封霄阳想着程渺口中那简缩了不少、却仍听得出痛苦煎熬的诸多事情,不由自主的揪心起来。
他对自己这位师弟的了解不少,明白他是个惯常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也明白他其实是个极其在意身边人的性子。
亲手要了闻鹤才的命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封霄阳面上虽仍犟着,心底却早原谅了当初程渺所做出的失常举动。
他怎么能继续怨下去?这个人回虚怀宗是为了探明真相、接受闻鹤才的要求是为了恢复修为将他护在身后,在修真界煎熬了百年,最终选了一条险而又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子,亲身进了极渊,将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捞了出来。
所做所为,即便是封霄阳这个实打实的受害者看来,都觉得实在是仁至义尽到了极致、再多强求便是无理取闹了。
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封霄阳想到那日冷漠无比的程渺,就觉得自己没办法不委屈。
被一个自己爱着的人亲口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即便明白他并非出自真心,心底也总有个疙瘩在。
但这个疙瘩是可以被时间慢慢化解的。
封霄阳突然觉得自己挺幸运,至少他与程渺之间并没有彻底结束,还有着说开的时候、赎罪的机会。
他将脑中积攒了百年的怨怼刨的更远,轻声道:“若我说我早就知道你要杀了我,你信么?”
程渺自然是不信的。
封霄阳也没有同他解释清楚的意思,笑了笑转开话头:“说起来,我从遇到小青鸾开始,就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我却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彻头彻尾的魔人,竟真是从虚怀宗上下来的,还曾经当过你的师兄。”
程渺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又是如何知道的,只是将手中的那团魂魄,又握紧了些,颤声道:“……你后悔么。”
封霄阳察觉到了他手上不同寻常的力度,又叹了口气,继续顺毛:“不大后悔。可——”
他顿了顿,刻意卖了个话头,听到程渺连大气都不敢出,颇为满意的接上了自己的话:“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吃亏。”
“程渺,我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可既然你我都记起了过去那些事,那有些欠下的债,就不得不算一算了。”封霄阳的声音慢慢冷了下去,“我为你没了一条命、也亲手要了你的命一次,这就勉强算是扯平,可后来的那些事,就不能往平了算。”
“你进这极渊里找我,究竟是因为觉得亏欠我,还是依旧放不下我?”
程渺再次沉默。
许久之后,才低低的出了声:“……我说不好。或许是两者兼有,又或许只是骗着自己你还没有死,想进这极渊里让自己死心罢了。”
倒是挺实诚,就是实诚的封霄阳心里直冒火。
他真情实感的在心底问候了程渺的八辈子祖宗,本着不把自己气死不闭嘴的原则继续问:“那你现在看着我,最想干的事是什么?”
程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直到封霄阳都不耐烦的咂起嘴来,才又出了声:“想将你带出极渊,你如今的样子太危险,不能没有肉身。”
封霄阳:“……”
他差点被气的再厥过去,直想揪着程渺的耳朵骂他个狗血淋头——小说里主角死里逃生、险境重逢,不都是要执手相看泪眼、互诉衷肠,再不济也要说上几句甜甜蜜蜜的情话,偏偏他家这位实诚的透顶,即便是暗示到了几乎要明示的地步,却依旧只会真情实感的建议他找一具肉身。
行吧,行吧。封霄阳气呼呼的这样想,反正程渺向来都是修真界中著名的一种木头,能进极渊来找他已经是很大的进步,看在他这么主动这么乖的份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似乎可以放到迟些时候再计较。
就是总有些憋屈,感觉程渺这态度根本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心爱的人,而真像是对待他的师兄一样。
封霄阳本就烦,脑中一冒出这个念头就更烦了,打定主意要咬死那句当时放出的狠话不松口,先看程渺后续的表现再做决定。
程渺在封霄阳烦躁且憋闷的沉默中将他上上下下的检查了遍,确定他没有问题后便操控着极渊中的秽怨形成了一条向上的长路——这自然大大震惊了封霄阳。
待到知道程渺已经将这极渊中的秽怨全部炼化后,封霄阳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的说,出去后一定要让李致典和梧九杳都看看这铺天盖地的秽怨皆臣服于一人脚下的奇景。
程渺听见他絮絮叨叨的话后,眸色微不可查的暗了几分,低低的应了声“嗯”。
他没有告诉他,梧九杳伤到了本源,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涅槃重生了。
程渺忘不掉自己按着那毫无反应的莲纹站在原地等了多久,就像他也忘不掉当自己摸出梧九杳后,封霄阳急急冲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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