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比咱们也就算了,昔日里李大夫,不也受了他不少气么?如今风顺轮流转了,他一个韩国的公子,落魄到如此,可不得好好儿的捏咕捏咕他?”
成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韩非便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昔日里在学宫,必然特别受师傅们的欢迎,所以师傅们难免会用韩非举例子,拿旁人和韩非来比,久而久之,那些学子便生出了嫉妒的心理。
而韩非本就有口吃,那些学子当着师傅的面肯定不敢造次,背地里绝对没少戏耍韩非,以至于提起学宫的事情,韩非面色会如此僵硬,原来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古来有之。
那几个士大夫谈得尽兴,根本没发现成蟜往这边走过来,成蟜一面走一面道:“啊呀,怎么如此多的老鸪在叫,难听死了。”
那几个士大夫后知后觉,见到成蟜盯着他们,这才发觉成蟜所说的“老鸪”,便是他们,几人本是不服气的,刚想要与成蟜理论几句,下一刻面色突然变化,变得像是家猫一样。
成蟜回头一看,原来是嬴政走了过来,嬴政面带微笑:“诸位谈得如此欢心,寡人都有些眼馋了,在谈甚么?”
嬴政分明是来给成蟜撑腰的,这表现的不要太明显,士大夫们哪里还敢与成蟜执拗,赔笑道:“没、没甚么,没甚么。”
成蟜可是“从小”狐假虎威的人,扬起脖颈来,故意傲慢的道:“王上,臣子们在说,这分明是新宅邸,怎么老鸪如此之多,恁的吵人。”
士大夫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嬴政轻笑一声,道:“哦是么?不碍事儿,明儿个寡人寻几个人来帮你这里去去老鸪,便也清净了。”
成蟜瞥斜了那几个士大夫一眼,笑容甜滋滋的道:“多谢王上!”
士大夫们哪里还敢逗留,这分明是给他们听的,吓得连忙鸟兽散尽,去别的地方了。
嬴政低声道:“蟜儿这回满意了?”
成蟜自然很满意嬴政给自己撑腰,不过有些泄气的道:“李斯和韩非以前就认识,在学宫里好像还闹了点不愉快。”
李斯此人,恃才傲物,凡是名士,骨头里多少有点傲骨的,昔日在学宫里经常拿来和韩非比较,难免心里落下一根刺儿,任是谁也不舒服。
成蟜托着腮帮子:“这样不行啊,怎么才能让他们做好朋友。”
嬴政见他如此愁眉苦脸,且成蟜这么做,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两个人才,便道:“其实寡人倒是有个法子。”
“当真?”成蟜惊喜的看着嬴政。
嬴政挑唇,微微倾身,在成蟜耳边耳语道:“蟜儿亲哥哥一下,哥哥便告诉你。”
成蟜:“……”
嬴政慢悠悠的道:“赊账也可以,先记着,之后再亲哥哥也是一样。”
成蟜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被磨薄了,自动忽略了这句话,道:“到底是甚么法子?”
嬴政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长身站起,他乃是整个燕饮的焦点,一站起身啦,在场的宾客立刻噤声,全部看过来。
嬴政朗声道:“寡人此次亲征,扬我大秦国威,五国俯首,纷纷派出使者求和。”
“王上英明——”
“王上英明!”
宾客们纷纷跪拜,山呼之声此起彼伏。
嬴政展开袖袍,示意众人噤声,这才继续道:“五国派出使者,不日便会抵达咸阳求和。此次伐五,成小君子表现甚佳,寡人以为,可以将接待五国使团的事情,继续交给成小君子,诸位以为如何?”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拍马屁:“王上明鉴!成小君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实乃我辈楷模!”
“是啊!更难得的是,成小君子忠心耿耿,赤胆天地可鉴!”
“成小君子乃是此次大行的不二人选!王上英明!”
成蟜一听,好家伙,你们夸的这是我么?夸我聪明也就算了,还夸我文韬武略,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是不是瞎话无妨,只要嬴政爱听。
嬴政微笑颔首:“成蟜,看来你做此次的大行,乃是众望所归。”
成蟜拱手道:“谢王上器重,谢诸位卿大夫举荐,蟜……定不负王上所望。”
“甚好,”嬴政看向成蟜的目光十足柔和,带着微笑,凝视成蟜的时候,那笑容才会变得真切几分,继续道:“此次接待五国使者的事情,便交给成小君子,不过……寡人思量着,此次五国均派出使者,公务难免繁忙一些,李斯,韩非。”
李斯和韩非被唤到名字,立刻站出来作礼。
嬴政终于说到了重点:“寡人便着你二人,为成小君子的左膀右臂,助他促成此次和谈。”
李斯瞥斜了一眼韩非,作礼道:“王上器重,斯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韩非则是有些迟疑,此次五国使者来求和,其中必然包括韩国,但他还是拱手道:“外臣敬、敬诺。”
原来嬴政的法子便是如此简单粗暴,让李斯和韩非一起在成蟜手底下做事,嬴政低声对成蟜道:“寡人已经把便宜送到你的手上了,之后想怎么撮合,便怎么撮合,看蟜儿你的能耐了。”
成蟜一笑,暗地里给嬴政比了一个大拇指。
乔迁宴的第二日,成蟜便去了政事堂,今日是李斯和韩非报道的第一天。
李斯已然早早在政事堂等待,他沉浮官场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一些礼数干系,成蟜是他的上司,怎么可以让成蟜等部下呢?
成蟜和李斯等了一会子,还是不见韩非前来,李斯微笑道:“怕是韩公子被甚么事情给耽搁住了。”
成蟜深知韩非的为人,合该不是上班第一天就托大的人,因此有些担心,道:“蟜出去看看。”
李斯立刻也站起身来,道:“大行令,斯与您一同罢。”
二人出了政事堂,本想朝着宫门的方向去找,再去公车署看看,哪知道走了几步,成蟜敏锐的听到角落的方向传来一阵喝骂之声,立刻寻声而去。
便看到几个卿大夫将韩非堵在章台宫的墙角,从韩非手中将简牍抢夺过来,劈手砸在韩非脸上。
“嘶……”韩非吃痛,连忙捂住自己的面颊。
另有几个卿大夫拳打脚踢,嘴里喝骂着:“一个韩国来的外臣,算甚么东西?你也敢与咱们李大夫争宠?”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看看你配是不配?!”
“我听说韩国一直侍奉赵国,如今突然来侍奉咱们秦国,怕不是不怀好意罢!”
韩非护着自己的简牍,将简牍抱在怀中,被几个卿大夫瞬间踢倒在地上,额角一片淤青,被简牍划伤的脸面甚至流血了。
“住手!”成蟜冷喝一声。
几个卿大夫没想到这里如此偏僻,竟还能被发现,吓得一时慌乱了神儿。
成蟜跑过去,将韩非从地上扶起来,韩非顾不得自己的伤痛,爱惜的抚摸着被自己保护起来的简牍。
李斯将一卷简牍捡起来,递到韩非手中,呵斥道:“您们这是做甚么?”
几个卿大夫都是与李斯关系亲近之人,有的甚至是李斯的门客,道:“李大夫,我们也是着实看不过去!您在秦国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混出个舍人,跟随成小君子接待使团,可他呢?他韩非是个甚么东西?一个死结巴也能入仕了?还与李大夫您平起平坐,我们是为您打抱不平!”
李斯眯起眼目道:“住口!韩公子乃不可多得的名士,文采出众,又是王上钦点的使者,你们不必仗着我的借口做幌子。”
几个卿大夫被点破了心声,默默垂着头不敢出声,李斯又道:“今日之事,你们自去政事堂禀明领罚,你们便算是我的门客,我也不会姑息偏袒。”
卿大夫们十足愤恨的瞪了一眼韩非,但是没有法子,灰头土脸的前去领罚了。
成蟜道:“韩公子,你的面颊还在流血,我带你去找医士包扎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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