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贤跪了下来:“大王,”泪水滑落,“跟微臣一起离开这吧,到了新的地方,百里成一小国,就是新的璟国!”
“百里家的基业将在新的土地上阐扬光大——”
岑贤的劝言阻止不了百里秩的决心。
他将仅剩的愿追随璟朝的将士尽皆派去护送太后。
随即拿起配剑,一人一剑向王都城墙走去。
一路上,许多民众拖家带口惊慌外逃,百里秩被撞到好几次。
在人群之中,没人认出这是大王。
一面断旗印下许多奔逃的脚印。百里秩将断旗捡了起来,想擦啊擦不干净。
璟朝就这样葬送在他手里。
百里秩将断旗抱在怀里,抱着他坠亡的国前行。
父亲,璟朝亡了。
他走到城门时,天色已昏黄。
他听到如雷的马蹄声,叛军来了。
在落日无边的恢弘里,叛军浩浩荡荡如同天兵。
百里秩将断旗好好插进一旁的土地。
拔剑。
叛军主将容苍远远地看到,认出了是谁。
紧闭的城门前只璟朝大王一人。
不愿公子霁背上杀弟弑帝之恶名,容苍喝道:“众将士——”
“列阵。”
“张弓。”
“满弦——”
让他这个外人来了断吧。
“射!”
成千上万的箭矢朝百里秩而去。
百里秩望着落日,真红啊。
怯玉伮走到哪了,娘亲不要落泪。
父王,所有的罪责仅在儿臣一人,您不要怪母亲,请保佑她安度余生罢。
兄长!欠你的命,还了——
百里秩曾给予百里霁千刀万剐,而今万箭穿心,被刺在璟朝的城门上。
这消息最终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递消息的小兵纵马狂奔,满眼茫然:“大人,大王的尸体……”
被强行带离的太后愣住了。
岑贤跪倒在地:“臣要去把大王带回来。”
兰姜麻木地低头看他:“秩儿都死了,你要带他回哪儿啊?”
“不要怕,本宫告诉你,秩儿要去先天和列祖列宗团聚了。”
兰姜笑:“所以愣着做什么,大王崩逝万奴血祭,岑贤,让我们随大王共归先天——”
“回去,”兰姜冷静道,“去奴隶营。”
有些不愿火祭的,兰姜随他们逃,留下的,兰姜道:“只有我们送璟朝一程了,高兴些,与、国、同、葬!”
夜色里,奴隶营突燃起大火,在狂风中越燃越烈,烧破了苍穹。
兰姜持火把站高台,呼喊:“王——”
她是在唤自己的儿,还是呼喊丈夫……
风声将她的呼喊传得很远,很远……
她这一生,拥有太多,失去更多。
丈夫、儿子、男宠、国师……一个个都死在了她的前头。
烈火里,烧得兰姜的呼喊如惨叫。
到底是王,还是亡啊。
夫君,您带兰姜回家吧。
·
百里秩放林笑却走,可林笑却没走出多远就被赵弃恶捉住了。
设圈套摆脱楚雪悯后,赵弃恶一路奔逃,总算赶上。
他笑:“冥冥之中感应到,今夜将有万人血祭,怯玉伮,本尊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牵命草若想强行剥离,须在极致的死怨里画阵行祭,献祭一万条性命方能攒够阵法启动所需。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上天助他。
赵弃恶胁着林笑却来到奴隶营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
成千上万人在烈火中哭喊咆哮,火势烧透半边天,似日落重现。
人间炼狱。
赵弃恶解下了神器,脱离牵命草不得有外物干扰。
那保护林笑却、桎梏林笑却的玉佩终于取了下来,在赵弃恶手里如此轻巧,于他却是难于登天。
他道:“你听,那些人在求救。”
“烈火把人间烧成炼狱了。”
赵弃恶拧眉:“觉得难听就把耳朵捂上,很快就好了。”
赵弃恶掐诀摆阵,林笑却问他在做什么,赵弃恶笑,一双凤目十分耀眼:“等半晌你就知道。”
林笑却大概猜到了,过往种种浮现,他不是个傻子。
九尾狐伤他,赵弃恶亦伤。这样的弱点赵弃恶怎么可能容其存在。
林笑却说:“求主人一件事。”
赵弃恶抬眸看他。
林笑却望着大火:“求您下一场大雨,将这烧毁人间的烈火灭了。”
“只要您答应,我任您宰割。”山林里,赵弃恶随意就叫风雨雷电为之驱使。
惨叫声、黑烟滚滚……那是上万的人啊,上苍,下一场大雨、下一场暴雨吧!别烧了,人的骨头都要烧融了。
好疼,好疼,好疼啊,谁来救救我们。
赵弃恶看着林笑却莫名流下的泪滴:“你好好地在这里,没被烧,不疼的。”
他犹豫会儿,靠近林笑却,把泪水擦了含自己嘴里。
“主人好久没见你,不要哭丧着脸。”
林笑却问:“当真不肯吗?”
事到如此,赵弃恶道:“我要他们的命,怯玉伮,你的命也属于我。”
咔嚓——
临走前,百里秩送给林笑却一把剑,如今,那剑插入了林笑却的胸膛。
赵弃恶低头看,自己的心里流出血来。
他困惑:“你在做什么?”
林笑却认真道:“请下一场大雨,求您了,主人。”
话落,拧转剑柄,林笑却疼得浑身战栗,不能晕过去,不能。
“否则,就请您与我,为这上万人陪葬。”好疼啊,林笑却咬紧齿关,自尽为何这般疼,师兄当初也这般疼吗,师兄,我好疼,疼得受不了了,父亲,哥哥,哥哥你在哪儿,怯玉伮好难受……
林笑却泪汗血齐落,血淋淋湿透身躯。
他拖着身体往大火中走去:“请您降雨,否则您与我,都将葬身火海。”
赵弃恶暴怒。
他一把抓住林笑却:“你想死,还想要本尊的命——”
“你当真以为,本尊拿你毫无办法?”赵弃恶张狂地笑了起来,“今夜,我就是要叫这万人血祭,剥离牵挂,而后黎明时分,享用你的身躯。”
“入我肚肠罢,怯玉伮,你不会疼太久。”赵弃恶一边吐血一边画阵,只要在怯玉伮死之前拔除牵命草,他就赢了。
林笑却松开剑柄,血淋淋的手抚上赵弃恶面庞:“好疼啊,主人,您说会将怯玉伮养得皮光水滑,说不会抛下我……”
“我快死了,您来不及的。”
赵弃恶画阵的手顿了下来,重伤的他,剩下的灵力在画阵与救人中只能选一个。
是解除禁锢吃下怯玉伮的速度快,还是怯玉伮死得更快呢。
生命在消逝,赵弃恶脸色苍白。
赌一把,绝不让这宠物骑到他头上。
林笑却抚上他眼尾:“赵弃恶,救救我们吧。”
赵弃恶低头望他:“知道怕了?活该。”
继续画阵继续画,继续画啊,磨蹭什么,都要死了赵弃恶你在想什么,继续!
林笑却没力气了,手慢慢往下滑,落到半空时,赵弃恶眉一拧捉住他的腕,咬牙输送灵力。
“该死该死该死!”赵弃恶气得要掐断林笑却的手腕,“我一定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
“活该活该,你活该受罪!”赵弃恶气得吐血,真吐了。
一边吐一边输送灵力,今夜是完不成了,在林笑却乞求的目光下,干脆就下起暴雨来。
淋吧淋吧淋!洗洗你那进水的脑子!
赵弃恶气哭了,生平第二次哭。第一次好像是玄武老头死的时候,乐极生悲了。
雷声震天,倾海之雨落进王城。
冲刷鲜血、历史、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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