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几乎是在明示谢景行借助天外居士的名声信口雌黄,将在场读书人牵着鼻子走了。
屿哥儿却冷笑一声,“何大人这话说的好似谢哥哥已将罪名栽赃到了某位身上。”他话中说的是某位,可眼神却分明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晟王,“谢哥哥分明没有指名道姓,是有人心虚,自己露出了马脚。”
何怀仁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晟王,见他没再多开口,看着也冷静了些,才道:“状元郎文采斐然,自来京城后不知与多少人打过交道,不一定是在哪里惹了人眼,才会招来无妄之灾,事情已过去许久,怕是现在也寻不出罪魁祸首了。”
太后也收拾好了情绪,“既然状元郎现在完好无损,还因祸得福,许是上天特意为状元郎所设的考验也有可能。”
谢景行冷眼看他们装模作样,只看他们表现也知晟王在会试时所为他们二人定然也是清楚的,而此时两人提及此事俱都镇定自若的模样,显然是早已将事情收拾了干净,料想他再寻不到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
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晟王就是现在再失智也不可能亲口承认,如此便就真让他逃脱了吗?
屿哥儿很是不愤,圆溜溜的双眼中盛满怒火,他早晚要为谢哥哥将场子找回来,反正他是小辈,又是个小哥儿,惹出祸事来了,他们难道还能同他计较不成?
也许是怕晟王在此时作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何怀仁从孔起元桌案旁走了下来,走至晟王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柔,“朝廷能得贤才,又有神恩赐下,晟王殿下身为皇家子弟定然也是极为高兴的。”
他手中使力,晟王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总算是凝在了一处,视线落在了何怀仁带着深意的笑容中。
“晟王殿下认为呢?”
晟王回转神后,方才没注意到的种种迹象便也映入他眼帘,新科进士们投向他的鄙薄视线,场中官员和皇亲中不少人眼中隐隐透露出的失望,孔起元更是垂下眼,连看都不愿看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面上逐渐浮出惶急之色。
何怀仁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晟王才回过神,连连道:“对,对。”
何怀仁这才将手收回来,“既然已经证明状元郎并不曾与科举场上舞弊,那便说明黄连云乃是诬告。”
黄连云目眦欲裂,惊慌失措间想反驳,却对上了何怀仁隐含威胁的目光,他身体顿时僵硬。
“不过事出有因,也是状元郎将天外居士的身份瞒得太严,不然就是老夫也会以为状元郎有作弊之举。”何怀仁许是怕黄连云狗急跳墙,留了些余地,“如此便小惩大诫,夺去他此次同进士功名,且十年之内不得再考,如何?”
孔起元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示意御林军上前将黄连云拉了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连云只是何怀仁和晟王手中棋子,自然没人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黄连云面如死灰般被拖了下去,他这一生都在为了科举而奋斗,没想到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被剥夺同进士功名不说,十年之后就算他还敢踏进科场,谁敢取他?
他目光逐渐变得怨毒,可想到何怀仁和晟王的权势,又逐渐熄灭了下去。
等人影再看不见,何怀仁才不易察觉松了口气。
可谢景行却注意到其他人看向何怀仁和晟王的眼神都变得躲躲闪闪,兔死狗烹,不外如是。
不等何怀仁一口气松完,屿哥儿便向前一步,“就算此事没有证据,可方才晟王殿下欲当众杀人可是所有人亲眼所见。”
何怀仁眉间阴沉一闪而过,牵强笑道:“状元郎这不是没事吗?晟王殿下方才是太过冲动了。”
谢景行挑起眉,“若我不是有精神力,怕早已身首异处。”
太后咬紧牙关,若谢景行只是一名普通进士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天外居士,还是新鲜出炉的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此事善了不得。
她思绪万千,最后起身走至晟王身旁。
晟王满脸苍白,求助道:“母后。”
太后一脚踹向晟王膝弯,“还不快向状元郎认错。”
晟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狼狈,他看着谢景行嘲讽的双眼,心中恨极,可局面已到了他不得不低头的地步,“是本…我的错,不知怎么被迷了魂,作出这等伤人性命的事情,还请状元郎原谅。”
屿哥儿抢站在谢景行面前,“皆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晟王只是王爷,难道道歉就能抵过你方才罪行了?”
谢景行笑得甜蜜,屿哥儿也能反过来护着自己了。
不过战斗力只是一瞬,屿哥儿就立即转头看向安庭轩,“二哥。”满脸都是求助。
安庭轩上前去到一边提刀守卫的御林军旁,慢慢抽出了御林军的佩刀,在皇宫,也唯有御林军能带刀入内。
其他人不知安庭轩欲要做出什么,直到他提着刀径自朝着晟王而去。
被安庭轩满含杀气的眼神盯着,晟王想要往后退,可却使不出力,只能挪动着将身体躲在了何怀仁身后,尽显狼狈。
何怀仁伸出手挡在晟王之前,仓皇问:“安庭轩,你想做什么?”
屿哥儿淡淡道:“何大人不是认为害人性命只需道歉吗?二哥也是皇亲,给人一刀,只要不死,应也只需道歉吧?”
谢景行眼中笑意更浓,不愧才从战场上归来,动刀动枪的说得这么随意,不过他听着却满是高兴。
谢景行没当回事,可其他人看着安庭轩杀气腾腾的神情,谁也不敢赌他是做样子还是要真动手?
太后仓促喝道:“你敢?”
安庭轩脚步不停,离着晟王越来越近。
同是天乾,安庭轩又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晟王一点生不起同他拼杀的勇气,骇地慌张叫喊求救,“母后,外祖,救我,救我。”
太后头上的珠翠哗啦作响,她想要上前拦住安庭轩,可却怕得腿软,再维持不住面上的气度,转身看向一旁看热闹的顾绍嘉,色厉内荏道:“顾绍嘉,你还不快阻止他。”
又哀求地道:“陛下,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就忍心看着他没命吗?”
两姐弟同时露出一抹一模一样的浅淡笑意,顾绍嘉更是讽刺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当日我拦不住他受命前去金匾城,现在自然也拦不住他。”
泰安帝坐在御座上动也不动,面上有着仔细看才能看清的一丝血色,“母后也知朕身体不好,轩儿动起手来,朕怕被他伤着,就不去添乱了。”
旁边明明站着上百的御林军,可两姐弟都像是忘了一般,绝口不提。
安庭轩不发一言,可行走的脚步极为坚定,已是距离晟王只有几步之遥了。
何怀仁护着晟王连连后退,面上都是恐惧。
太后慌得声音更为尖利,“御林军,御林军,还不快上前拦着他!”
御林军早就面露犹豫,可御林军首领本就惯会审时度势,自然没有上前。
太后一双眼睛恨地滴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庭轩将长刀横握在手,就要往前劈去。
就在这时,一句声音打破了寂静,“够了。”
孔起元总算不再冷眼旁观,他侧首,“陛下,让安二公子停手吧。”
泰安帝同他对视,片刻后才出声,“长姐。”
顾绍嘉冷眼从孔起元面上飞过,“轩儿,先看看首辅大人如何决断。”
屿哥儿冷冷嗤笑一声,拉着谢景行走去了周宁那边。
谢景行轻声安慰今日连连受惊的周宁时,孔起元也道:“陛下,杀人确属重罪,理应从严惩处,以儆效尤。”
泰安帝眸底深处情绪闪动,可面上却不显,只轻声问道:“首辅大人认为该当如何?”
晟王早已吓破了胆,只粗喘气看着孔起元,眼中闪过一抹希望,毕竟晟王妃可是孔起元的亲孙女。
今日发生的种种让孔起元对晟王失望透顶,他对晟王的视线视若不见,“全由陛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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