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捂着心口却又想,可是啊,可是你当年也曾是唯一对我伸出手的人啊……
萧寻低垂地睫羽颤了颤,拼命地麻痹自己。
师尊没有抛弃我,师尊会来接我的,师尊没有抛弃我,师尊会来接我的……
然而,当脚下那充满杀意的结界彻底亮起时,萧寻眼底的光终于黯淡下去。
死门之外,薛镜辞本来要走,却被小莓果抓住了衣摆。
小莓果捏起孤零零落在地上的蛊虫嗅了嗅,竟抱起来顺着衣摆爬上薛镜辞的手臂,递到他的掌心。
下一秒,蛊虫动了起来,并没有进入薛镜辞的身体,只是轻轻咬了他一口。
薛镜辞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先前他虽然吞噬了大部分毒素,但靠近凝心草时,担心将草药也吞噬掉,就没再用那股力量。
他本打算等离开后再处理体内的毒素,可那蛊虫咬了他以后,体内的毒素竟然消失不见了。
系统迟疑片刻,说道:“那蛊毒,好像还真不是害人的东西,宿主你不回去看看萧寻吗?”
那可是死门!
薛镜辞闻言脚步顿了下,忍不住回头朝死门看了一眼。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不必了,这死门再过片刻就会轮换,我不想再和这样的人産生瓜葛。”
系统怔了怔,忍不住叹了口气。
或许萧寻永远也不会知道,即便他先前那样伤害薛镜辞……
薛镜辞也曾为他,犹豫了一瞬。
第75章
两人很快赶到了裴荒所在的地方,薛镜辞拿出草药,小心翼翼撬开裴荒的唇齿,将草药喂给他。
裴荒原本咬紧牙关忍痛,可在触碰到冰凉手指的瞬间,立刻松了力气,牙关打颤却怎麽也没有用力去咬。
薛镜辞叹气。
那日双修的时候,裴荒还不清不重咬他,此刻神志昏沉,却仍旧记着不能伤害他分毫。
他放轻声音哄道:“吞下去。”
裴荒神志不清,却遵循本能听薛镜辞的话,将那草药吞吃下去。
咽下草药不久,裴荒体内躁动的魔气一点点平複,眼中浓郁的杀机也渐渐消减。
薛镜辞默默守在他身边,足足过去了一天一夜。
裴荒终于彻底恢複意识,他睁开眼,视线落到自己与薛镜辞交握的手上。
这几日他与体内翻涌的魔气争斗,好几次神志不清,却始终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握着自己,令他失控的理智一点点冷静下来。
小猫凑到裴荒身边,心有余悸地扬了扬尾巴。
这一次,它总算是见识到了魔功的厉害,好几次裴荒睁开眼,双眼却是冰冷通红的,眼里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杀戮的本能被彻底激发出来。
见裴荒没事了,薛镜辞起身道:“既然这股力量与当年残杀你爹娘之人有关,我们不如再去周围探察一番。”
裴荒也有这个打算,两人离开这处困阵,望着宛如迷宫一般的天门阵法,一时又不知该从何查起。
薛镜辞想了想,依稀记起自己当年修複天门阵法之时,曾在里面加了一道镜子阵法。
那阵法里有他的神识,若是旁人触碰过,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看向裴荒道:“不如去我先前布下的阵法里看看。”
裴荒一愣:“你布下的阵法?”
他从未生出这麽大的好奇。
要知道天门阵法平日里都被厚厚的云海所覆盖,也就只有十年前魔族进攻时,那云海才有片刻的散开,露出底下的真容。
难道薛镜辞那时候也在上面……
裴荒压住心底的惊诧,跟在薛镜辞身后,不知做了多久,才见到一个极为精妙小巧的阵法。
薛镜辞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布下的阵法。
那日形势紧急,他将阵石尽数打入阵法中,只能凭借神识勉强感知方位。
他走上前,摸了摸阵石,并未察觉到有什麽异样,不免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裴荒轻轻捂住他的嘴,好让他别再叹气。
“别急。”
“那人既能进入天门阵法,想来定与正道有关系。却又能让风魔替他办事,还知晓我娘亲身上力量的秘密,必定是个心思缜密,善于僞装之人,怎会轻易就露出破绽?”
他嗓音低哑,却莫名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薛镜辞烦躁的心绪被牵引着,轻轻回落下去,终于又有了踏实之感。
敌人隐在暗处,他若是再自乱阵脚,便真就犹如笼中困兽了。
裴荒见薛镜辞眉头稍稍舒展,有心引开话题,指着阵石问道:“这阵法叫什麽?”
薛镜辞想了想,道:“没有名字,姑且叫做镜子阵法吧。”
“镜子阵法?”裴荒越发好奇:“是用来攻击的,还是防御?”
薛镜辞摇头,低声解释起来。
当日谢争和一衆弟子登上天门阵法,修複被魔修大军损坏的阵眼。
薛镜辞出手相助后就打算离开。
只是将走之时,他忽然想到,将来为了防止魔修再次进攻,正道一定会倾尽全力加固天门阵法。
一旦阵法加固,那麽落到下界的光亮就会越来越少。
可修士们并不明白,光对于下界之人的意义。
毕竟他们修炼之时,为了心神合一,时常会选在黑暗无光的山谷或密室里闭关打坐。
百年光阴亦不过是弹指一瞬。
可对于下界普通人来说,黑暗与孤寂足以让大部分人陷入绝望与疯狂之中。
所以他忍不住又布下一道阵法,想要借助这阵法反射些许光亮,落到下界里。
“就像是一面镜子,所以叫镜子阵法。”
裴荒听着薛镜辞的解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回到了十年前。
天门阵法上正魔二道斗法之时,他就在下界。
普通人不清楚阵法上发生了什麽,只知道光明一点点消失,漩涡般的黑暗将所有人吞没。
隐约的啜泣声从身后传来,裴荒下意识转头,就见一个妇人举着油灯,从屋子里走出来查探情况。
灯火静静地洒落,光斑落在裴荒脚边。
可还没等他看清,妇人就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传出幼童哭泣的声音:“娘,我好害怕,为什麽不点灯?”
妇人拍了拍他的背,轻轻道:“今后的光只怕会越来越少,这蜡烛要省着用才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泣,然而黑暗之中,忽然有一道光束降临,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力撕裂了黑暗。
不知过去多久,人群才如梦初醒般地动了起来。
妇人擡起衣袖,擦了擦布满泪痕的脸,一转眼就看到自家男人,也在隐忍的哭。
黑暗里,大家尚能放纵自己宣洩情绪,如今有了些许光明,顿时觉得羞耻。
他们年纪这麽大了,竟还和孩子一样无助哭泣,是在有些丢人。
妇人轻笑一声,一手牵起男人,一手牵住孩子,快步朝自家的小店走去。
“五郎快来与我一同磨豆子,明日早上还要卖豆腐脑呢。”
其他人也纷纷动起来,为了生计而忙活。
明明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这些普通人的身上却又生出希望。
……
裴荒回过神,朝薛镜辞看去。
他的目光里掺杂着许多複杂的情绪,有敬佩,有心疼……
这些年,并没有人知晓薛镜辞做了什麽。
与林肃等人重逢时,裴荒就特意问了天门阵法上发生的事情。
可没有人亲眼看到薛镜辞是如何修複阵法,只是从谢争口中得知他才是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甚至年岁越久,越多人怀疑谢争那样说只是出于愧疚。
在他们的记忆里,薛镜辞只是个资质普通,修为平庸,对剑术和阵法之道颇为精通的修士。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做完了一切,然后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
若是他没有捡到薛镜辞……
裴荒呼吸一滞,感觉整颗心都被攥紧了。
薛镜辞见他神色不对,以为是体内魔气又翻涌起来,连忙伸手握住裴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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