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溟坐在总制片人办公室里,他放下手中文件,侧头看向挤在他身边的齐康,语气不耐,“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齐康看了看腕表,然后又指向宗溟空荡荡的电脑屏幕,好心提醒,“杭宁要开直播了,你不看吗?你不就是担心杭宁因为他朋友淘汰的事情不开心,所以才让他开个直播转移注意力么,我不信他开了直播你能忍住不看。”
宗溟一字一字解释,“今天的‘试播’,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是我临时起意。”
齐康想撇嘴,“但商务一组以前可没有杭宁。”
宗溟:“赞助商提的,你不知道?”
齐康:“啊对对对,巧合,都是巧合。我就静静看着你装,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宗溟操作鼠标,在电脑屏幕最下面的任务栏位置,一键按出了早已经进入的直播间页面。
宗总制片侧头看向齐康,面无表情发问,“我想看就看,为什么要忍。”
齐康觉得自从宗溟穿越回来之后,一直在不断超越自我、突破下限,他佩服地对着宗溟比了个大拇指,等到再看向直播间里的杭宁,忽然整个人都惊呆了。
直播间里面,杭宁还是那个杭宁,但画风却有一种‘讲文明、树新风’之前的那种,既遥远又熟悉的感觉。
齐康眼看着杭宁先在自己桌面的左右两边摆上了两个贡品盘子,然后又在两个盘子里面放上了一对小石狮子。接着他又毕恭毕敬地把一只泥塑貔貅摆在了正中间位置。再然后杭宁又披上了明黄浴巾,一只手拿着拂尘,一只手敲打木鱼,而直播间的背景音乐,则是经典曲目《大悲咒。》
杭宁一脸肃穆地端坐在直播间里,他边非常有节奏地当当当当敲着木鱼,边用慢悠悠的声音说道,“今天我直播哄你们睡觉,请大家把正在打出胡言乱语的双手离开键盘,然后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漂浮的身体正在不断升高、升高、升高……”
齐康:“我不用想象,我血压已经在升高、升高、升高了。”
宗溟看着直播屏幕里原地作妖的杭宁,开口却是对着齐康说话,“我让你把练习生中间玄学的东西都集中清空,结果你给他攒了波大的?”
齐康:“您小前男友什么实力,您自己心里没数吗?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没有这些道具的时候,他作得也挺带劲儿。”
宗溟侧头看齐康,齐康侧头望天,顺便吹口哨。
宗溟懒得理会齐康,他转回头继续看电脑屏幕里的杭宁直播,杭宁那《大悲咒》,那小木鱼,一声一声搞得宗溟的血压也想升高。
齐康:“你还担心杭宁情绪不好,我看杭宁情绪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就他这个精神状态,不愧是穿回来的,确实领先我们至少十年。”
宗溟顺口答话,“他又不是真的十八岁,当然能尽快处理好个人情绪。”
宗溟说完,顿了一下,又再次开口,“就算处理不好,也装得出已经处理好了的样子。”
齐康看着屏幕里的杭宁念叨,“那他到底是处理好了,还是假装处理好了。”
直播间里面,杭宁边敲木鱼,又边搞起了新的花活。他在《大悲咒》的背景音乐中,开始一个一个的念成语,每一个都念得字正腔圆,语气里却有一种试探的意味。
杭宁:“招财进宝?紫气东来?逢凶化吉?时来运转?万事亨通?助吉避凶?五鬼运财?”
齐康抱臂看热闹,“呦,小嘴儿还挺甜,给人添完堵还知道给颗甜枣。”
宗溟:“不是。”
齐康没懂,“什么不是?”
宗溟:“他不是在说吉祥话,他是在尝试触发能封禁直播间的关键词。”
齐康:???
就在齐康表示惊恐的时候,杭宁的直播间忽然画面一闪,直接变成了纯黑色,而纯黑的背景色上,还有一行红艳艳的文字提示。
【您好!因为主播的直播内容涉嫌违规,此直播间已暂时封禁!】
齐康震惊了,齐康震惊的看向宗溟。
宗溟神色如常、从容起身,向着办公室门口方向走去。
齐康:……
齐康:“有话好说,家暴犯法!”
杭宁一顿操作猛如虎,成功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让自己的首场直播被强制下线。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之后,杭宁先是懒懒地做了个伸展运动,然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独自走出了直播区域。
在刚才来到顶层的时候,杭宁就已经认真观察过了周围环境,办公楼顶层其实大部分区域都还处在一种未开发状态,而在最里面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还有露台。
傍晚时候那场如丝细雨早已消散,杭宁靠在露台的栏杆边抬头看天,远离了城市里喧闹的霓虹光影,满目皆是星河璀璨。
夜已经有些深了,又恰逢录制结束当天,早已经身心疲惫的练习生们都留在了宿舍楼里准备补觉,整个临风学院一片静悄悄。晚风轻轻拂过杭宁的发丝,他望着静谧的夜色,一个人安静出神。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杭宁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他侧过头,刚巧和宗溟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杭宁因为直播间被封的事情有些理亏,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宗导师。”
宗溟和杭宁并肩而立,也望向了满天星河。
宗溟的语气很淡,却带着熟稔,“在想什么?”
杭宁想要敷衍的回一句没什么,但话到嘴边,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变成了如实相告。
杭宁:“就是忽然觉得,有点惭愧。”
宗溟有些讶异,“惭愧?”
杭宁看着远方,不自知的轻轻叹了口气,“是,惭愧,为从前的我自己惭愧。今天我室友他们被淘汰离开之后,我忽然觉得,从前我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高高在上的,特别可笑。我总觉得我们身在的这个行业,本就是优胜劣汰、胜者为王,那些实力不够的人被淘汰掉都是理所当然。但我从来没有考量过,每个人的梦想都一样宝贵,我所谓的优秀,不过是数不清的资源倾斜堆砌出来的,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却高高在上的觉得这一切很公平。”
宗溟侧头,看向了杭宁。
杭宁垂眸,“一想到我曾经那么理所当然的看着别人离开,忽然就觉得惭愧。”
宗溟如实说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何况就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起点,以你的天赋,甚至你的样貌,你仍然还是会脱颖而出。也许你从前的观点,确实缺乏一定的共情能力,但并不能说它就是错的,反而它才是现实。我觉得我们在看待这些的时候,未必要站在一个比较极端的角度,毕竟这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如果你觉得自己拥有的舞台和聚光灯比从前看到的要沉重,那就在对待它的时候更加珍惜和尊重,这就够了。”
杭宁沉默不语,看不出有没有把宗溟的话听进去。
时间无声的在两人之间流逝,宗溟等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他声音很轻,带了些许无奈,“宁宁。”
杭宁听到这个久违了的称呼,有一瞬错愕,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宗溟从来不是一个懂得甜言蜜语的人,即便是在称呼上,他也总是直呼杭宁的名字,没有什么昵称,更不会用那些过度腻俗的字眼。宗溟上一次称呼杭宁为“宁宁”,还是在杭宁被送去海外之前,那时候宗溟只当杭宁是个小孩子,想哄小朋友开心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杭宁望着宗溟的眼睛,他听见宗溟用他那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又无奈的再喊了一声,“宁宁。”
有一阵稍大的风势从两人身边吹过,但杭宁的眼睛却眨也不眨。
在这一刻,杭宁什么都不需要问了。他知道,眼前的宗溟,就是和他在一起了十年的那个宗溟,就犹如宗溟也知道一般。
杭宁稍稍冷静了一下,才让自己能够摆出一副不惊讶也不在意的模样,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语气平静,“你是什么时候穿越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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